我撑开幌子,肩搭褡裢,摊着些中草药材。

“这辛夷咋卖?”一老太太捡起一小根辛夷,冲鼻子嗅了嗅:“味儿不正,不鲜,像是北产的。”

也不等我细说论论价,她尖着嘴,一脸嫌弃地扔下辛夷就走了。

东桥下人来人往,许多无牌照小商贩都打起了营生,水果摊,小吃车,琳琅满目。

这时候从人群中挤开一辆电动车,一个虎背熊腰的青年小伙下了车。

额前一撮斜刘海,双眼盯着两条浓密的眉毛,一双眼珠子机灵地打转。

“哥们?卖药呢?”他问道。

我愣愣地点头,他转而又问道:“郎中?”

“是。”

他默然一笑,望了我的药摊一眼,舔了舔嘴唇,从车上搬下一包东西,冲我嘿嘿一笑:“劳烦,搭把手。”

我顺手帮他提了一下,那包东西窜着一股浓厚的草药味儿。

“不对劲儿。”他拧巴着眉毛,往我身上嗅了嗅,不住地打量。

“哪不对劲儿了?”我问。

“没啥。”他摸着脑袋尴尬一笑,神经兮兮的。

“劳烦给腾个地儿,我也干这行,哥们不介意吧?”他舔了舔嘴唇,赔笑道。

只见他铺开一张席子,把包里的草药一股脑地倒腾出来。

他瞅了一眼我的摊子,煞有介事地晃晃脑袋,啧啧两声:“你这么卖可没有销路啊。你卖辛夷,我给你看看我是咋卖的。”

说罢,他从药摊子里抄出两根人参,囔囔道:“贱卖了诶!贱卖了!”

“这不合规矩啊,咱卖药可从来不吆喝的。”我说道。

他也不理会,拉过身边的一位阿姨:“大娘,买参吧,关东刚出的,一根五十,包你不吃亏。”

那阿姨接过人参,仔细瞅两眼,嘟囔道:“下品参而已。”

“唉,你这阿姨真有意思,偏方治大病,药在精而不在贵。我跟你说”他一本正经地凑过阿姨的耳朵,说了几句悄悄话,那阿姨先是惊讶,然后合不拢嘴地笑了。

“来,给我包上几根。”阿姨爽快地甩过几张百元大钞。

“好嘞!”这小子舔舔嘴唇,娴熟地包好人参,一单买卖在我眼皮子底下迅速地完成。

那阿姨走的时候,还回头冲他打招呼:“谢谢啊!”

我难以置信地望着他,这小子到底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怎么让人心甘情愿地就把钱双手奉上,完事还念着你的好。

“你仔细瞅瞅,这是啥?”他把一根人参递给我。

我接过来仔细一看,顿时唬了一跳:“是辛夷!”

“没错是辛夷,表面上是人参,其实是辛夷染红,用糖腌白萝卜晾干,冒充人参,内行叫做糖葫芦。”他舔着嘴唇笑笑。

“那你这不是骗人吗?”我有些气恼一根染红的辛夷就管人要五十,那跟那些大医院的“放血治疗”有啥区别啊。

他眉眼一开,冲我一笑:“都是同行,我不怕告诉你,我是个皮子。”

“皮”是江湖暗语“医生”的称谓,为“江湖十二相”之一。但这一“相”内容,包括很广,有挂账的,有摆街档的,因此江湖上有句话叫做“万相归皮”。

即是说,人老了就要挂住一个医字来骗饭吃,当其医治病人的时候,也有一定准则和方法,所以又有一句话说,“无坚不长,无流不响”。

所谓“坚”就是对症下药,医好病人,以谋升斗,所谓。“流”就是要用“洋色”即装模作样、假做手术、给以假药等骗人,引诱病者来就医。

我看不出这个虎背熊腰的小伙竟然会是个经验老道的皮子。

“那你刚才对那女人说啥了?”我问。

“我告诉她这种人参是催生子,能助孕的。”

“她就这么轻易相信了?”

哪有那么简单,他继续解释道:“卖药呢,先摸准儿了顾客的需求心理,我看一寸眉宇间,螨肉横生,又是肌黄面瘦,为生育事发愁呢。”

“你能观人面相?”我吃惊道。

他点点头,指着我的阴鸷眼:“冲你那眼睛,我知道你父母早夭,身边还时常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我咽了口唾沫,二爷说的那种“进门不问枯荣事,一望容颜便得知”原来是真实存在的,而且这个年纪不大的小伙,手底下就握着这套本事儿。

“那不对啊,再怎么样也不能坏了规矩骗人啊!”

“规矩能当饭吃吗?”他教训道:“再说了,你没瞅见那阿姨,戴着三万多的金项链,挎着一万多的皮包,从身上拔下的一根毛,比咱们的腰还粗。我不过是缩小社会的贫富差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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