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人群中认出了我大姑爷爷,上前问他怎么回事。
大姑爷爷指着那个拿着人头骨的男人说,这小伙子今早进村,偷着把二队你韦伯家的坟给挖了。你说这事儿哪成啊?你韦伯他们追出来,问他凭什么挖人坟,这小伙子愣是不吭声。你韦伯急了,就打起来了。
我不认识大姑爷爷说的韦伯,看场上已经有两个人倒在地上哼哼唧唧,镰刀木棍都撒手了,那冷面男人却毫发未伤,心想这人到底何方怪胎。
胖倌在一旁看得起劲,嘴里忍不住我靠我靠地喝彩。
我问怎么了,胖倌不看我,竖着拇指看着场上说那人牛逼,这些人不是他对手,要不是他有心承让,早都给撂翻了。就这身手,估计我在他面前都不是个儿。
他这话说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我怕惹众怒,踩了他一脚。这家伙还挺不满,嘟囔着我不过说了句实话之类。我让他别说了。胖倌挨近我低声说以后一定要找个机会跟那家伙切磋切磋。我看了眼那人手里抓着的人头骨,似乎上面还沾着棺材土,对胖倌说你还是算了吧,这种连尸骸都敢徒手挖的变态,上来肯定直接就给你切了,还磋个毛。
我当时正跟胖倌闲扯呢,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幺叔在身后沉着脸说你还有闲工夫在这看热闹,你自己的都够热闹了,走了走了。
胖倌一直视我幺叔为偶像,看到他,激动地说叔啊叔带我见见世面吧。
幺叔看看他,再看看米又,说行,都过来吧,你俩比二小靠谱。
我们仨跟在我幺叔身后,沿着山道七拐八拐地往上爬,在一座破旧的竹寮前停下。
我对这个竹寮还有点印象。小时候,我的几个表兄弟告诉我,大人们都说这寮房里住了个疯子怪人,经常抓小孩去生吃,千万不能靠近。
这竹寮与村民住的石板房隔着一座土山,孤零零地躲在一排叶子有巴掌粗的竹子下,白天阳光几乎照不进来晚上远远望去就更加阴森恐怖。我那时候信以为真,和表兄弟们在附近果林摘山梨时,从来也不敢靠近。
我们走近的时候,刚好有个提着医药箱的年轻赤脚医生行色匆匆地擦肩而过。
竹寮的建造很有苗家吊脚楼的风格,进屋前先要爬上一段五层木阶。竹门前站着一个穿着族深蓝对襟短衣的老叟,皱眉抽着旱烟,目光忧虑地盯着我们。
幺叔上去跟老叟低语了几句,往老叟胸前的口袋里塞了几张红票子,跟着双手合十弯腰,像是在乞求什么。老叟看了米又一眼,用语说那个女娃娃上来,其他人在外面等。
我们当时不知道什么意思。幺叔领着米又进去了,出来问我俩,你们谁有烟。胖倌忙掏着给他点着了,问里面什么情况。幺叔抽了几大口,说那老汉就是他要找的高人他爸。
幺叔说,那高人姓韦,大家都叫他韦公。韦公十几岁时生了场大病,全身瘫痪,自此昏迷不醒,每天只能靠营养液勉强维系生命。
胖倌打岔说那不就是植物人了。幺叔白了他一眼说那不一样,他的体征各方面都正常,呼吸、排泄都没问题,也能跟人进行简单的交流,听说脾气还不小。
依幺叔的猜想,韦公这症状不像是植物人,更像是中了邪,瘫了。
幺叔接着说,原本他家人打算放弃了,毕竟山民嘛,经济条件差,放着这么个废人,负担太重了。后来有一年七月十五,韦公睡梦中指点同乡找到亲人遗体,大家觉得神,都自发集钱给他养病。他老汉也是,看这是个生财的门道,也不准备弃养了,把他当神一样供起来。这一供,就供了二十多年。这事儿二小应该也知道,你小时候你大姑有说过。
我确实听过这事儿。那时我还小,听我大姑说,那年木塘村有个小孩走失了,小孩爹妈发动全村人找了两天两夜都没结果。那时候警力也有限,派出所象征性地做了个登记就没下文了。这么毫无头绪地等了快半个月,七月半那天清早,韦公他娘突然慌慌张张地找到小孩爹妈,说知道小孩在哪儿了,要他们赶快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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