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慷慨,我佛会念着施主好的!”圆惠方丈一派得道高僧样子,慈眉善目,观之可敬。

谢老太爷也是回礼,“老夫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也不求佛祖护着什么,只求我佛能记着老夫的子孙和拙荆,尤其是老夫这个六丫头,前些日子险些出了意外。”

说完谢老太爷转身招呼着温缈,“六丫头,过来这边。”

温缈本来正望着殿中的金身大佛出神,忽听有人唤自己,来不及放下墨色,就赶了过去。

圆惠方丈看着迎面走来的小姑娘,她面色白皙,一颦一笑皆是风情,穿着茶色素绒绣花袄,配织金撒花滚边马面裙,鬓边的鎏金点翠步摇随着她的走动泠泠作响。

她怀中搂着一只兔子,迎着撒进宝殿的玫色光晕,只让人觉得神仙妃子下凡,一见难忘。

“方丈好。方丈万福金安。”温缈乖巧蹲身行礼,嘴里吃了蜜般甜。

圆惠方丈收回目光,点头受礼,“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这位小施主虽还稚幼,但隐约可以窥探日后之光华,然小施主记住‘欲为诸佛龙象,先做众生马牛’,一切自有天命所定,小施主顺其自然便好。”

方丈一句接着一句的佛家偈语,温缈听不懂只能在一旁讪讪陪笑,谢老太爷面上却笼上一层愁云。

他双手合十,向圆惠方丈求解,“不知方丈可有法子解了这因果?保我这小孙女一世无忧。”

圆惠方丈手中捏着佛珠,脸上划过一丝轻笑,摇头拒绝,“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这因果是小施主亲手种下的,解铃还须系铃人,自然也该由小施主亲手解开。”

温缈听的似懂非懂,正欲问清楚到底是什么因什么果,却见一个沙弥大踏步迈了进来,伏在圆惠方丈耳边说了些什么。

圆惠方丈面色动容,忙同谢老太爷告辞,“老衲已着人安排了禅房供几位施主休憩,眼下寺中有要事要处理,便不作陪了。”

圆惠方丈说完便随着沙弥离开了宝殿,谢老太爷和温缈纵然想多问些什么,也不好拦着人家办正事,便只能作罢。

话说圆惠方丈离开宝殿后,顺着长廊拐进了太子殿斜后方的往生殿中,此时已至日暮西山,香客已经渐少,况往生殿被耸立巍峨的太子殿遮的严严实实,而往生殿中供的盏盏长明灯晕开昏黄的光影,此时看过去,竟添了几分萧然阴冷。

往生殿中站着一个人,长身玉立,雪白的锦袍被清风吹起,衬出清逸绝尘之感,目若朗星,唇如施脂,一双脉脉含情的杏眼下有一颗泪痣,为他描上几许淡然。

少年面前摆着两盏长明灯,藏在眸中的情绪晦暗如深渊,如同朗日被乌云覆盖,失去了原本的朝气。

“殿下要来怎么不早些派人通知老衲?”圆惠方丈跨过门槛,同殿中的少年说话。

少年心中郁结,然看到圆惠方丈的那一刻,还是硬挤出了一个笑容,“临时起意罢了,何必惊动方丈。”

“殿下今日怎供了两盏灯?”少年已然不是第一次来了,他往日都是供一盏长明灯的,今日却反常的供了两盏。

“大师知道的,何必让子衿亲自说出来?她死了,我没护住她!”少年瞳珠强忍着泪意,却染上了猩红,尾音带着不自觉的颤抖。

他在害怕,在后悔……

“殿下,生固未可喜,死亦不必悲。或许登极乐是温姑娘最好的安排也未可知。”圆惠方丈知道顾子衿的另一盏灯是给温家三姑娘供的。

“从前,能远远见她一眼便是我最大的欢喜,如今,连这一点点的希冀都要被剥夺,如何上天要如此薄待我?不是说我佛慈悲吗?可他为什么就不能怜惜怜惜神仙姐姐?他连我唯一的光都要掐灭……”

顾子衿失神呢喃,他盯着往生殿中的地藏王佛像,一声又一声的质问,然而佛像没有给他答案。

圆惠方丈依旧眉慈目善,他代替佛回答了顾子衿,“因为我佛,只渡有缘人!温姑娘将佛缘给了旁人,我佛自不会再庇护她。”

顾子衿杏眼泛着波澜,心中低语,“只渡有缘人吗?那你渡渡我,让我再遇见我的神仙姐姐,你可以做到吗?”少年冷哼着望着庄严古朴的佛像,心中嗤笑他竟然蠢到和泥土堆起来的东西提要求。

外面风声萧瑟,殿中长明灯光影绰约,少年形身孤立,竟是未有之落寞寂寥。

圆惠方丈看着少年的眼神带着慈悲和闵怀,他手执佛礼,望着地藏王像,兀自说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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