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下的又快又急,南北两方,官道上快马疾驰,忽然一抹身影横身而出,倾北祭急急勒马而住,马蹄不满长嘶。前蹄高高扬起,泥水混着雨,溅了眼前人满脸满身。
倾北祭看清眼前人大惊:“乔蔓青?”
这样漫天的雨,临夜的色,荒寂的山道,倾北祭浑身湿透生生驻马不前,狞狰大骂:“我靠见鬼了!”
却听眼前人突然开口:“带我去苍梧!”
倾北祭道:“老娘现在有急事,你一边儿玩去!”说完便要扬鞭,乔蔓青忽然上前一手捏住她腕,顺势纵身一跃跨马而上,倾北祭感到那手上传来的温度,惊而瞪眼:“你没死?”
乔蔓青冷脸麻木:“风沭阳不亡,我怎能先死?”
倾北祭惊愣一瞬,骤然大怒:“你没死,为何不曾现身通知我?你可知你害死了叶兮!”
乔蔓青心中一跳,随后身子便是一阵悬空。倾北祭生生将她推下了马去,怒而扬鞭,飞溅而起的泥土又再次溅了她一身一脸,乔蔓青瘫在泥里尚有些回不过神。害死了叶兮?
骤然无边恐惧将她笼罩,什么害死了叶兮?
她看向倾北祭离开的方向,那是去往苍梧的,她好不容易才从舒誉眼皮子底下逃出来,一身狼狈好不容易半途遇见了倾北祭,可她说,她害死了叶兮?
乔蔓青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前方尖声怒吼:“倾北祭你这个狗娘养的,你把话说清楚了再走!贱人!”
厚重的雨幕将马蹄声掩盖。乔蔓青纵身便去追,雨太大前路不清,她跌跌撞撞无数次陷入泥坑,终于不再起身,抬头让雨洗了脸上的泞泥,她大哭大笑:“你到底想要欺我到何时!”
未几忽然马蹄声驶近,那白衣女子同样浑身狼狈,在马上向她伸出手,冷声道:“上来!”
乔蔓青想也不想。抬手就交给了她,一跃上了马背。
“你就不问问,我为何如此急得赶往诸葛山庄么?”马蹄声响在耳畔,大雨淅沥在眼前,倾北祭的声音冰冷愤怒,无奈却又悲哀。
身后人没说话。
倾北祭大笑数声:“你不敢问?”她凄声怒道:“叶兮为你挑了整个诸葛山庄!”
乔蔓青忽然一阵目眩,骤然失重,整个人跌下了马去。
倾北祭急急勒住缰绳,下马去看,伸手捉住乔蔓青手腕生生将她从雨地里拉了起来:“这个时候你还添什么乱!?”
乔蔓青怒目看她:“你他妈让我缓缓行不行?”她脸上满是水,眼眸殷红仿似染血。
倾北祭看了看她,哼声冷笑:“四百三十七具尸体,不多不少。谁能想到你还活着?”她骤然掐住她双肩:“乔蔓青,你活着,我真不知道你是脑抽还是怎么?你活着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来找我?找十里楼台?”
乔蔓青定定看她一瞬,挥手将她推开,尖叫声带了哭腔:“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你他妈全家被人杀了还有理智想别的?我一醒来就被舒誉带去了邯郸我怎么知道?”
倾北祭胸口剧烈起伏,拉过她一把将她甩去了马上,随后跟着跨马而上:“现在起不要跟我废话!”
马蹄声混着雨泥总是显得疾烈而张扬,如战场上密集的鼓点,将远方沉寂的山林雨幕撕的破碎。
北边官道泥石塌陷,雨幕中的青色身影打马而驻,愤恨的摔了缰绳:“我操!”
云芝调转马头:“改道!”
顾青葙当即勒转缰绳:“我们已晚了十天出发,此时必定来不及了。”
“不是传信给倾儿了吗?”
顾青葙苍声冷笑:“绿微居到南陵,至少也得十日,这来来回回,她比我们好不了多少,来不及了。”
云芝一巴掌扇了他脑袋上:“那我们还去什么苍梧,你既然都这么肯定了,我们何不回南莫?”她说着便要换方向:“不去了,回南莫!反正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我们还操什么心?”
顾青葙伸手,攥住了她的缰绳,垂着脸,雨顺着他面部线条滑落,冰冷沉静:“去苍梧。”
云芝大声冷笑:“你不是已经确定叶兮死了么?”
“那我也要去替他收尸!”
云芝点头:“好。”她指着前方那座远山:“翻过这座山,我们今日便可到苍梧,不出意外,我们天不黑便可到。”
顾青葙没说话,他狠夹马腹,在马蹄嘶鸣声中冲进雨幕。
这场雨出乎意料的大,绵绵下了三日皆是倾盆之势,许多山路已无法行马,在苍梧山半山腰,顾青葙云芝弃马而行,冒雨奔去诸葛山庄。
焦烂的断肢,烧枯的草木雕梁,被雨水洗刷了数日,也没冲的尽那荒凉的死气。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真是叶兮做的出来的事。”
云芝看着四下焦尸,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顾青葙抹了面上的雨水,四下不断的找,大声喊:“师兄!”
寂寂雨幕,谁来回他?
两人一路往诸葛山庄深处找去,隔着厚重雨幕,忽见长亭前,有一袭墨色身影卧在雨中,稍稍隔近一看,他是跪在地上,整个身子仿似鸵鸟般的缩着,头颅似乎都埋进了土里,像是死了。
他身旁一丈远处,是一抹浅衫的影子,浑身浴血,这么多日,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看出这人身上已无了生气,云芝走近将他身子扳过来,瞳孔猛地一缩:“风沭阳!”
顾青葙心头一跳,上前便想将那墨色人影捞起来,那人却似乎在土里生了根,无论如何也扳不动,顾青葙心中一股戾气陡升,直起身子狠狠一脚踹了过去怒骂:“你他妈到底想怎么样?师兄在哪儿?”
云芝上前拦了拦顾青葙,神情有丝惊愕:“这人没死?”
顾青葙怒吼:“没有!墨涯余,你给老子把头抬起来!”
墨涯余三字一出,便见那人开始颤抖,抖如筛糠,然后便有哭声传出来,呜呜咽咽,很轻,却也很沉,带着丝丝线线绞人心的痛楚。
云芝红了眼:“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上前将手搭在墨涯余身上,跟着他哭,哭着哭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先起来行吗?”
墨涯余还是不动,只是哭声零碎,混着雨幕,乱着人心,绞着肺腑。
顾青葙猛地上前一脚踹去,此番显然带了狠劲,顿时将墨涯余踹得整个人在地上滚了几圈,狼狈跌躺在地上。
这时云芝才看见了,墨涯余像是已经没了魂了,他面色很白,比死人还白,神情恍惚的在哭,眼睛却红的残阳似血,顾青葙上前揪住他领子:“师兄在哪儿?”
墨涯余只当没听见,张嘴开始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顾青葙眼睛红了,怒气夹着彻夜未眠,最容易摧毁人的神经,云芝连忙问了一句:“叶兮还没死是么?”
墨涯余终于有了反应,他微微垂首,抬手抹了抹自己的脸,淡道:“死了。”
“死了”顾青葙几乎是吼了:“死了那人呢?尸体呢?”
墨涯余笑得双肩不断的抖,眼泪却混着雨水不停的掉:“我不知道啊,我离开了一会儿,人就不见了”
“那你凭什么说他死了?”
墨涯余抬头望进他眼里:“因为他说了,别动他,一动他,腑脏尽毁。”他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地方:“他之前就坐在那里,如今他突然就不见了,你当他会瞬移么?一动就死,你知道么?”
顾青葙倒退了一步,微微踉跄,抬手遮了遮掩眼,他唇在颤抖:“师兄”喉间哽咽,他哭道:“为什么不肯等一等?”
“能去哪儿呢?他能去哪儿呢”喃喃几句,忽然转身便走。
“别找了。”墨涯余神情近乎麻木:“我找了他三天,整个苍梧山,都没有。”
顾青葙骤然扭头看他,不知怎得,一腔怒火怎么也抑不住,一拳就朝他脸上挥了下去:“当时就你在场,连一个受了重伤的人你都看不住!不止看不住,你一点忙也没帮得上!”
血丝顺着唇角滑下来,墨涯余冷笑,有些苍凉:“你说的这些,都得姐夫让我做啊,他根本就没有让我插手的打算,你让我怎么办?”
“顾青葙!”不远处雨幕中女子的呼喊声,倾北祭极快的出现在众人眼帘中,她上前四处看了看,咽了口雨水看着他:“人呢?”
没有人说话,无人应她。
雨幕中跟着冲来一道青色人影,临的众人眼前,云芝猛地睁大眼睛:“乔小城主?”
“叶兮呢?”乔蔓青疾问。
“你不是死了吗?”云芝瞳孔都在颤。
乔蔓青声音陡然拔高:“叶兮呢?”
顾青葙沉目看着她:“你没死?”
乔蔓青几乎疯了:“你管我死没死,叶兮呢?”
顾青葙两瓣唇抿的死紧,雨中倾北祭忽然笑了一声,她怔怔地看着风沭阳的方向,笑得无比落寞:“没了。”
乔蔓青看向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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