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海底捞热闹非凡,有给孩子庆祝生日的,有公司白领一起团建的,还有听上去像是拿了什么比赛的冠军来开庆功宴的,无一例外是十分快乐的,相比之下,沉默寡言的钟云起就显得格格不入。

“最近怎么样?要毕业了吧?工作找了吗?你在琴行那边有几个学生了?”钟云起的父母离婚了,半年前妈妈就搬走了,虽然还是时常联系,但见了面该问的还是要问。

“挺好的,工作还在找,周末课都快排满了,六七个学生。”钟云起按部就班地回答。

“你打算找什么工作呀?你们同学这个时候都已经开始实习了吧?唉,当初让你考教师资格证你不考,你要是听话,先把教资考出来,现在实习着,将来有个稳定的工作,再去玩你那些网上的东西,那不就是随便你了吗?”

钟云起翻了翻眼叹口气,干巴巴地说:“我不要当老师。”这话都从高中说到现在了。

“是,妈妈知道你不喜欢当老师,也没要你一直当下去啊。有个证书在手里不就多一样准备吗?你想想你没工作,过几年我和你爸退休了,你养活自己都难,还怎么去搞你说的,那什么社团?社团不要资金吗?”妈妈语重心长地说,“我跟你爸很早就离婚了,为什么现在才走?就是想你长大了,成年了,懂事了,能照顾自己了,可你现在这样叫我怎么放心呢?”

钟云起沉默着埋头吃肉,心想,你还不如早点走,大学我就考个就业前景好的专业,早就可以赚钱了。

“算了,随便你吧,说了你也听不进去。”对于自己女儿一言不发式的回答,妈妈已经习以为常,反正该说的都说了,听不听得进还是钟云起自己的事。

一顿晚饭意料之中的不欢而散了,钟云起一向爱喝奶茶,她在楼下的某村奶茶店等的时候,妈妈就先离开了。

妈妈离开后,钟云起总算是松了口气。她当然知道妈妈是为她好,可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确定过自己长大后要从事的职业,但不想从事的职业很早就想好了,就是老师。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妈妈就是当了一辈子的老师。小时候钟云起就看多了母亲的忙碌和劳累,以至于之后她即便知道了,不是所有的老师都像主科老师那么累,她还是会产生抵触心理,也有可能来源于不想“子承家业”的叛逆心理,一直到临近大学毕业,这个想法已经成了钟云起的执念——哪怕是去出门扫地,我也不想做老师。

当然也有更直接一些的原因,比如钟云起知道自己的玩心很重,怕误人子弟;不喜欢朝九晚五,日复一日,像机器人一样的固定上班时间等等。而这些理由在父母眼里一律看作是“年轻人的棱角”,工作习惯后也就磨平了。

钟云起捧着奶茶,暖暖的热流并没有温暖到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孩子和父母相悖的想法或是决定,统一都被概括为“叛逆”,而她坚持不要做老师的执念,也只是长辈眼中的“死倔”,她真正的想法却无关紧要。没有人在意她真的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一声突兀而不和谐的琴声打断了钟云起越陷越深的魔障,她叼着吸管又走回了市中心广场的大楼,门口摆着一架新奇的钢琴,样式是普通的立式钢琴,不同的是,原来应该是谱架的地方是一块长条形的电子屏幕,能根据弹奏显示出演奏的轨迹动画,也可以显示琴谱。钢琴表演专业的钟云起每天都和钢琴打交道,立式、三角、电钢,甚至管风琴也有所涉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钢琴,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

“小妹妹,你也想试试吗?这琴可以弹的。”钟云起个子不高,长得也显小,被推销员认成了想学钢琴的学生了,“来试试吧,我们这边可以搜谱子的,你想弹什么?”

钟云起跃跃欲试,小声说:“我自己弹就行,不用谱子。”

“行,我给你弄个好玩的特效,你自由发挥。”推销员热情的在屏幕上指指点点,钟云起看得眼花缭乱,还是放弃了,把奶茶放在钢琴上,活动活动手指。

要弹个什么曲子呢?大学四年钟云起积攒下的曲子并不多,要说最熟练的肯定是大四即将大考的作业,可这几首曲子每天都在练,几乎练到吐了,又是要考试的曲子,大概是心理作用,每次弹都有很大的心理压力,只是随便弹弹,钟云起直接就pass了,剩下的存货里拿得出手的……

钟云起深吸了口气,弹奏起她练了很多年,一直没忘的暴风雨奏鸣曲的第三乐章,那是她最喜欢的曲子。小时候是听着好听,就练了,可随着长大和心境的变化,她对这首曲子的喜爱不减反增,还用课余时间练出了前两个乐章。

贝多芬的奏鸣曲总是很适合倾诉,他结合了古典主义的框架和浪漫主义的情绪,而这首暴风雨中蕴含的思想,自我争辩,最后和自己和解,和钟云起此刻的心境不谋而合。

没老师看着,也不是演奏会,钟云起难得的放飞自我,把大四毕业、找工作、父母的不解,那些积压已久的负面情绪都放在了指尖,从乐曲开始的轻柔到急转直下的低声部复调,还有段落结尾的渐慢,她都全部放大了去演奏,沉浸在每一个音符里,每一段旋律里。

她渐渐忘记了,自己还在市中心广场的大厅里。回想着小时候的自己明明是个很开朗活泼的小姑娘,怎么就混到了现在这样气都没地方撒,只能弹琴排解的惨样了呢?是小学太张扬肆意惹得同学侧目,或是初中尽力展示自己的才艺却没人理解,又或是在音乐附中里同学都比自己优秀的自卑?

钟云起是个很怕疼的人,人生道路上每一条细小的荆棘都会让她退缩,不知不觉间,她自己织的茧已经厚到想出去也找不到路了。

这时候钟云起又觉得很庆幸,她会弹钢琴,可以有一个宣泄的出口,就像是无边的黑暗中留了一个小孔,渗进了一瞬罅隙的天光,那是她坚持下去的希望。

一曲终了,钟云起长舒了一口气,礼貌地向推销员道了谢,捧着奶茶猛吸了一口,丝丝温暖的甜蜜顺着喉管流进胃里,心情舒畅了不少。她拿出手机看了眼,居然已经快9点了,再不走宿舍就要门禁了,她赶紧坐电梯去楼下坐地铁回了学校。

“嗷!IFT夺冠啦!”钟云起踩着10点门禁的点回到宿舍时,就听见了声歌系高材生葛萦的high c欢呼,震得她耳朵嗡嗡响。

“回来啦起子!海底捞吃的开心不?”郑潇拖着一头黑长直从蚊帐里探出脑袋,关了灯打个光可以直接去演贞子了。她看了看钟云起的表情,安慰道:“别管她,嚎半个小时了。月月今晚不回来,你懂的。”

钟云起挑了挑眉,表示自己了解了。最后一位室友卢皎月,和她的男友私奔了,娘家三位对此表示,被拱的白菜像是泼出去的水,不要也罢。好吧,开玩笑的。

“IFT是什么?我记得LOL没这支队伍啊。”钟云起把包放回椅子上,凑去和葛萦坐在了一块儿。

“不是LOL,是第五人格,职业联赛叫IVL,IFT是IVL的一支职业战队,这次2020秋季赛今天刚刚夺冠。”

“手游也有职业联赛?”问题一出口,钟云起自己就先反应过来,某农药也有职业联赛,于是她换了个问题,“第五人格不是1打4的游戏吗?这怎么算分呢?”

郑潇也接了话:“对啊,它不是还有平局吗?这么复杂,弄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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