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来到屋内,迎面对上弋阳门主鹰般锐利的眼。这门主约莫五十年纪,两鬓染白面容严肃,国字脸与健朗的身材很是相称,气息扎实平稳,瞧得出他内力深厚,武功扎实,没什么歪门邪道。他一手放在膝上,另一手扶于桌案,是个正气浩然的前辈。
“仉门主。”路不幻与闵洲拱手行礼,报上姓名后等仉峰应声。
仉峰打量着二人,这一身黑袍的高个男子,大约是个富家公子,看上去一表人材面容俊俏,行礼时态度虽恭敬,眼底却藏得深,看不穿此人真实的想法。心思如此重的人,恐怕不是女儿的良配。再看那矮个子的小少年,分明是个女子。大约是富家公子随行的丫鬟,只是对于随行丫鬟来说,长得过于漂亮了。
仉峰严肃的神情未变,朗声说道:“弋阳门素来不讲虚礼,二位不必拘束。”却半点未提婚事。
路不幻只当他不知道仉羽蓁要强嫁给她,刚想开口,却听闵洲道:“冒昧叨扰,还请门主莫怪。此番前来,是想与门主共议武林大会之事。”
不是被逼婚才来的吗?路不幻听得一头雾水,突觉闵洲心里藏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小九九。
没料到闵洲竟也不提婚事,仉峰眉头一皱,又道:“弋阳门已多年不与江湖牵扯,若要共议大事,只怕你们找错了人。二位若是没有弋阳门的家事要说,还请回吧。”
闵洲一笑,似是胸有成竹道:“近日玄青教教主查小满暗自拉拢同盟共战武林大会,已是犯了公平竞争的规矩。仉门主为人正直,一生为江湖安定奔波,相信弋阳门也不愿看到江湖再次陷入纷争。”
仉峰皱眉,忖着闵洲所说的“玄青教拉拢同盟”是真是假。
闵洲看着他的反应,又道:“江湖动荡,北瑕坳无药谷定不会袖手旁观。晚辈资历尚浅,要想维稳江湖,还要多向门主讨教才是。”
仉峰眼睛一亮:“无药谷?你师父是……?”
“师父姓舒名敏,江湖人称‘无药女’。”
“原来是舒敏门下的无浪公子!”仉峰朗声大笑。起身至闵洲身旁细细打量,伸手拍了拍他肩膀道,“早听闻无药谷出了个能使得无浪剑的晚辈,舒敏教得不错!果然是一表人材!”
闵洲拱手,谦虚应下:“门主谬赞了,晚辈的无浪剑也只练了区区数年,师父常说‘人剑合一’,这其中的法门晚辈还未完全参悟。若是能向门主讨教一二,实在是晚辈的荣幸。”
这几句话说得谦逊又自信,让仉峰很是受用,登时眉开眼笑:“你既使得无浪剑,就不必谦虚。二位不妨先在我弋阳门住下,稍作调整。武林大会之事须得从长计议。”
路不幻眼珠在二人身上转来转去,搞不清这其中有何深意。他们说的每个字她都听得清清清楚楚,可怎么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呢?
原来闵洲师从北瑕坳无药谷。这北瑕坳又是什么地方啊?连弋阳门主都听说过无浪公子的名头,看来闵洲在江湖上名气不小。但他绝不是个轻易透露自己底细的人。方才那番话恐怕不是自报家门,而是另有所图。
算了算了,先住下再说。反正,住下又不用娶媳妇!路不幻心中暗喜。没想到弋阳门之行竟开了个如此顺利的头,闵洲这条大腿抱得是一等一的好啊!
弋阳镇地域已接近干漠,一年四季日照猛烈鲜少下雨,偶尔刮起大风,扬得天上地下皆是黄沙,漫天混沌。好在才是六月,风季未到。这样日照充足的干燥地方,是极适合看夕阳的。路不幻坐在客房门槛上赏着夕阳。金光四射的日头,又大又圆。从天边垂到地底下,在炭火般红亮的余晖中一寸寸被地面吃个干净。
看夕阳这事儿,很美,也很无聊。特别是一个人看的时候,偶尔会感到些许孤独。
闵洲被弋阳门主叫去“叙旧”了,好像在二十年前弋阳门和无药谷就打过交道。路不幻在弋阳门内溜达。这寨子虽大却没什么看头,除了练武之地,就是厨房、马房和茅房。弋阳刀看着瘆人,路不幻自是没心情在武场看众人耍大刀;厨房和茅房更没什么好看的,于是晃晃悠悠往马房溜达。
路不幻踏进马房的一瞬,以为自己眼花了。远处那匹金光闪闪,高大壮实的马儿,可不就是带他们从西凤城到弋阳门的岩金马!
到弋阳镇下了马车后便不见岩金马踪影,什么时候被牵到了这?难道闵洲还会分身之术不成。路不幻摸着岩金马结实的背,动作十分宠爱:“小金金,今天辛苦你了。你应该能听懂我的话?”
“没想到闵洲的师父和弋阳门竟有交情。你说……他们会不会也认识我爹娘?就算不认识,可能也会知道些当年的事吧?”
路不幻叹了口气,又道:“前几日在倚春居听说,玄青教的查小满曾构陷我爹,方才闵洲又说玄青教正拉拢人脉,要祸乱武林大会,看来这其中牵扯不少,还需找机会摸清各门派的脉络。哎,江湖可真大啊……”
“我已出来有些时日了,师父肯定很想我。还有不色和其他师兄弟们……山下虽有好多好玩的事,但师父说了,贪恋俗尘可不是佛门弟子该有的做派,我既是佛门中人,心里就只能有佛法智慧和苍生慈悲,找到爹娘以后就要回东明山的……”
路不幻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张好看的脸,翩翩笑容中卧着狡黠的双眸,不知来日分别时,这张脸会是什么表情,还是那样笑着吗?说不定会挽留她……
路不幻被自己的心思吓了一跳,抚摸马儿的手一僵。不等分辨这是何种情绪,便听得后方一声呼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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