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黑影齐声发喊起来。听着像是军队的号令,又像船工的号子。

“这分明是人声。”堡里的兵丁们情绪稍定,却又慌张起来,“不是咱们的号令,莫不是金贼。”

“瞎咋呼,金贼若是走得船,还不渡过大河本汴梁去也。”

黑影阵中开始擂鼓,呐喊。呼延赓心中大定:“此疑兵之计,贼人定是不敢直接攻城。”转头叫道,“取我铁弓来。”

呼延赓抽出一支箭,去了箭头,在手上掂了掂,弯弓搭箭,用耳朵仔细听了听鼓声的方位,一箭射出。

也不知射中没有,但过了一会,黑影阵中不再击鼓。

呼延赓又等了一会,看对方再无异动,便令哨兵继续盯梢,其余人等各自去睡觉。

天色渐渐亮了,呼延赓起床,先去看过张婵主仆,让她们早点起床,随时准备上路,再出屋来,亲兵禀报:“昨晚是一帮盗匪,盗匪头目正在堡墙下骂阵。”

呼延赓又来到堡墙上,发现堡外到处都是人群,或站或坐,只怕有好几千人,还有源源不断的人顺着涝水河岸蹒跚而来。

堡外的人群中,多是精壮汉子,掺杂了一些老人和健妇,而沿河而来的,则是老弱病残都有。即使是壮年和健妇,也是衣衫褴褛,目光呆滞。只有十个打旗帜的,还算有些气色。

“他们不是盗匪,是流民。”

史载金兵自太原西下,沿路烧杀掳掠,各地平民纷纷逃难。“自汾州至平阳府三四百里间见村落间牛畜车乘,居民妇女官员宅眷扶老携幼,号呼之声蔽川而下。”这一股流民有四万余人,到平阳城下,平阳守臣林积仁以防寇为名,闭城不纳。这股流民又顺着涝水,转头向东。

呼延赓看着堡外打旗帜的人:“有些草莽之辈,要乘势作乱呀。”

果然,那些打旗帜的人齐声大喊:“狗官,快把堡里的粮食交出来,不然将你生吞活剥。”

呼延赓交代了几句,堡内的兵丁突然一齐大喊:“贼头,可敢与军爷阵前答话?”他们喊完,呼延赓已经威风凛凛的站在堡墙上。

王满仓轻声劝道:“将主,这帮贼人虽然人多,却只是一干乱民,不成行伍,吾带二十个骑兵出去冲杀一阵,便将他们杀散了。”

呼延赓摇摇头:“他们失了头领,便只有饿毙在路途上。且待我与贼头会过再说。”

堡外的旗帜后面,有一人大叫:“狗官,可敢与爷爷放对一局,你若胜了,便放你等走路,爷爷若是胜了,可须得留下粮食来。”

王满仓道:“将主,待吾去会会他。”

呼延赓道:“这贼头既敢叫阵,而不是让流民蚁附攻城,还算是个人物,备马,点百人随我出去,你守好堡子便是。”

呼延赓催马来到堡外,对面那排旗帜后转出来一人,此人身高五尺,全身黝黑,双手拿着一对棒槌。他口中念念有词“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续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呔!狗官,我好言劝你,快放些粮食出来,”那贼头将一对棒槌一敲,嗡嗡作响,“如若不然,横渠先生便教你做人。”

“横渠先生?你还知道张子厚?”

“不错,吾乃横渠门下再传弟子,先师以纪念横渠求学之意,便赐名与我,唤做张横。”

“啊,你就是张横,船头伙儿张横。”张横也是史书上留名的黄河水寇,宇文懋昭大金国志卷十一:“太原义士张横败国兵此指金兵于宪州,擒岚、宪两州同知及岢岚军判官。张横有众一十八人,啸聚于岚、宪之境。大金捕之,往往失利。至是,帅府遣两州同知及判官领太原兵千五百人追捕。既与张横相遇,望风而溃,多坠崖死。两州同知及判官尽为横所擒。”后来被写进了水浒传中,活动地点也从黄河变成了长江。

“你是横渠书院哪一位门下?”

“四手神锤韩昆便是先师。”这韩昆也是个神人,本来从张载学文,后承张载之志,投笔从戎入了西军,使得一对好骨朵,人称“四只手,两柄锤”形容他锤法之快,又以“韩和韩,天下雷”形容其身法之诡异。

张横见呼延赓不答话,叫道:“狗官,看打。”一个箭步跳了过来,抬起左手一棒照着马头打了下来。

呼延赓一枪架过,张横再用右手棒槌压在呼延赓的枪头上,呼延赓把枪往上一挑,张横借着这一挑之力往上一窜,跳得比马头还高,空中翻个跟头,双锤照顶打下来:“狗官去吧。”

呼延赓又用枪一架,张横又顺势跳到马后,一对棒槌直打马屁股。呼延赓双腿一夹,战马往前一窜,铁枪向后刺。张横俯身就地一滚,不知怎的就滚到了马肚子下。呼延赓一提缰绳,坐骑前蹄在马腹下乱踢。

张横从马腹下滚了出来,跳起身横打呼延赓的左腿。呼延赓用长枪点开他的两根棒槌。

就这样,张横四面八方打个不停,速度越打越快,只见一条黑影像旋风一般,四面八方飞旋着,打得呼延赓只能招架不能还手。呼延赓想,我铁枪银锏十荡十决,双马错镫生死立分,居然战不下一个贼头。

其实马上将犹重一个战马的冲力,现在和步将这么缠斗,已是放弃了自家最大优势。而且张横这打法,是同时打前后左右加上下六个方面,已将“四手神锤”发挥得淋漓尽致。

周围的流民看到自己的头领居然能和武将打这么久,不由得彩声大作。张横听到彩声,精神大作,又连着打了数百下。呼延赓一边招架,一面观察着张横,寻找着他的破绽。张横打了几百下,一点不见累,摆开架势,又要接着打,可呼延赓已经看透他的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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