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我一跳……青凤解决的?”陆夫人抚着心口试探地问道。
“是啊……”陆广胜将信递给陆夫人,陆夫人捧着信看了看,奈何好些字都不认识,只得耐着性子听丈夫说遇到劫匪后的下文:“刚开始好好的,走到南岭突然窜出了一伙匪徒,大家始料未及显得惊慌失措。李姑娘怕见血光吓着了小福儿,便上前劝降,说自家是走货运的,要是愿意跟着干,就不必受这荒郊野岭之苦……”
那时,李青凤下马劝降,只留敏敏端坐在马车前辕,着实让陆大公子捏了一把汗:他与妻子皆无武艺傍身,还有一个刚满周岁的小福儿;虽然知道车前的敏敏亦修道,但她手无寸铁,如何护卫?只得暗暗祷告这些匪徒讲些道义,不要在李青凤远离他们的时候出手偷袭。
陆大公子将车帘掀开一个小口子,看着李青凤礼貌地站在山匪的包围圈中,高声道:“诸位好汉,我乃江陵秦家货运行的当家人。我等初次路过贵宝地不懂诸位的规矩,是我等不周;这车上的是稚子妇孺,手无缚鸡之力,万望诸位高抬贵手放我等通行。”
看似为首的一名匪徒笑道:“既是货运行,路上的规矩就该多懂些。夫人今日动动嘴皮子就过去了,日后弟兄们可还怎么在道上混呀?!”
“就是……就是……”匪徒们附和着。
匪首待气势已足,假意挥挥手让众人静一静,又道:“弟兄们就是求财,你这车上是何人,我们管不着也不想管。只要让我们今晚能吃饱喝足,保你毫发无损地离开南岭。”
“只今晚吃饱喝足便可了吗?”
“你说什么?”匪首掏了掏耳朵。
“我说,大家想不想每天都吃饱喝足呢?”李青凤再次询问,“这种吃了上顿下顿没着落的日子,谁稀罕呀?倒不如随本夫人干货运,诸位都是武艺高强之人,何愁不能吃香喝辣的?!”
李青凤尚未说完,便听到了一阵哄笑声。敏敏忍不住插嘴道:“小姐,此等不可教化的愚民,何苦浪费口舌?”
李青凤回头教育敏敏道:“三言两语,自然不能教化何人。日久天长方能潜移默化。”
“夫人多说无益,不如早早留下钱财,好下山去;说不定日落前还能寻着住处。”匪首“好言相劝”一番,又威胁道:“否则,弟兄们下手重了伤着哪一位,可不能怪我……夫人的车上,不是还有小孩儿吗?”
“我一直觉得,对你们出手多少有些不妥……”李青凤叹了口气,“敏敏,抱小公子出来,婶婶给他变个戏法。”
匪首一听,怒从中来,往旁边使了个眼色,离李青凤最近的匪徒便得令悄悄举刀上前。不料李青凤早有准备,一个闪身轻松避过,同时甩出手中的马鞭狠狠地将匪徒手中的刀抽落,还不忘继续邀请小福儿:“嫂嫂,让小公子看看风筝是如何放的?”
陆大公子连忙将车帘遮好,不留一丝缝隙,听得外面惨叫连连,又伸手捂住兴奋地乱跳的小福儿的耳朵。直到李青凤来敲车窗,方才掀开一道小缝,瞥了一眼车外:只见匪徒们东倒西歪地躺在路旁,正嗷嗷叫着,心中不由得嘀咕了一句。
李青凤见他面色不虞,忙解释道:“我没有用法术,只是我们修道前需先习武,父亲又严苛,所以……寻常人打不过我。”
听李青凤这般解释,陆大公子方才放下心来。在信的后面还说道“先礼后兵,且不恃强凌弱,想来日后三弟也不会被压制得抬不起头。”
陆夫人听罢,笑笑道:“我看呐依青凤的性子,本就不会欺负我们修远……”突然又后知后觉地问道:“你早早地便让志远留心观察她?那又为何放出风去,说秦家少夫人要招婿呢?你这不是给修远找麻烦吗?”
“那不然呢?!”陆广胜无奈地道,“秦家已无高堂可商议,李家又是无所谓的态度,我只能逼得李姑娘骑虎难下了,这招婿满城皆知了,那她挑修远总好过挑个陌生人吧?”
“你这说的什么话?修远难道很差吗?”
“咱们的儿子自然不差,”陆广胜安抚道,“可李姑娘到底是给秦家的祖宗牌位磕了头的,这只能算是改嫁。总得由秦家出面吧,可这秦家谁能出这个面?我不也是无可奈何方才为之……”
陆夫人听着听着,便觉得陆广胜说的也有些道理。
奈何,夫妇俩想撮合李青凤与陆修远的好意,不是人人都能理解的。
李青凤信马慢行地回到秦府,只见门槛上已堆放了十数张拜贴。不用下马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敏敏见李青凤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堆拜贴,便打算一脚踢开:“这些人也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当这是什么地方,竟敢递拜贴?!”
“敏敏,”李青凤制止道,“算了,拿进去吧。”
“小姐……”敏敏拗不过,只好撅着嘴将拜贴一一收拾起来。
李青凤猜不透陆广胜究竟意欲何为,一如此前明知秦家只走货运,却依然来请求护送陆志远一行一般。此次趁李青凤不在江陵,便放出假消息,等她从岭南回来已是三人成虎。
“还是为了修远吗?”李青凤站在树梢上,心中杂念纷纷。陆广胜此举不像是要同秦家抢生意,倒像是在逼陆修远回头。在从岭南回来的路上,李青凤也曾想过是否可以抛下世俗随心所欲。此事尚未想出个所以然来,却在城外遇到了凤玦,时也命也。“误人误己,是该做个抉择了……”
李青凤回城的消息竟不胫而走,次日清晨,陆修远赶到时,秦府门前已聚集了不少的公子哥以及媒婆。
见了陆修远,众人纷纷过来攀交情,央着他在李青凤面前说句好话。陆修远心烦意乱,正不知如何开口时,从秦府的角门处走出一位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有眼尖的媒婆瞧见了,连忙领着自己的公子迎上前:“李姑娘!姑娘可安好?”
敏敏也不回应,目不斜视地往大门口走,任凭身后一群媒婆叽叽喳喳地跟着。待到大门处站定,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地道:“诸位,关于我家少夫人招婿之传闻,并非传闻,确有其事。”敏敏扫了一眼焦虑不安的陆修远,又抬手示意窃窃私语的众人安静,继续道:“但诸位恐怕忽略了招婿之条件,少夫人特委托小女子向诸位重申。”
“没听说有条件呀!”
“是啊,没听说啊!”
好几位公子哥都摇摇头,表示不知还有条件一说。
“嗐,像秦夫人这般的女子择婿,又怎会没有条件呢?姑娘且说来听听!”一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公子道。
“这位公子通透,”敏敏虽夸奖着,但话锋一转:“第一,与我家少夫人年纪需相仿,相差五岁以外的……这位公子,请回吧!”说着便向那位公子做了个“请回”的手势。
那人已四十有余,此番是要替孩子们寻继母的,此时只能尴尬地从敏敏手中取回拜贴,带着媒婆回去了。
“第二,”敏敏继续道,“婚后我家少夫人将一如既往地降妖除魔,夫婿需在家中照料,不得有异议;”
“这怎么成?女子婚后不就得在家相夫教子吗?”某人抗议。
“就是就是!”还有人附和。
敏敏微笑着将这二人请走了。
“这第三呢,少夫人说了,她既入了秦家,便生是秦家人死是秦家鬼;招婿,也是为了延续秦家的香火,所以,婚后若有子嗣,皆入秦家族谱,记在我家少爷秦瑞扬名下。”
敏敏话音未落,众人皆怒。
“什么?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这……这不是比上门女婿还不如吗?”
“算了算了……”
众人纷纷抱怨着从敏敏处取走拜贴拂袖而去,敏敏也不多做挽留,只礼貌地行了个送别礼。
最后,只有陆修远还站在阶上,敏敏略带埋怨地问道:“陆公子可是答应了这些条件?”
“我不是来求亲的……”
“你不是求亲的?”
陆修远有些反应不过来:“我是……是求亲,不是……我同他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敏敏气呼呼地质问道,“因为这是你们陆家挑起的,所以你同他们不一样?还是说你确实不是来求亲的?”
“我……”陆修远有口难辩,只得道:“我先见见你家小姐。”
敏敏侧身相让,陆修远往大门处走了几步,又回头问道:“这门不是从里面锁上了吗?怎么开?”
“推开。”
“哈?”
“推开!”敏敏一肚子的气,音量都大了不少。
“哦……”陆修远试探地推了一下大门,果然开了一条缝。回想起方才敏敏是从角门出来的,现在却让自己走大门进,心中窃喜一阵;又想起自己这些年向来都是从大门进去的,喜悦便减了一半。
“想什么呢?今日不是来替父母道歉的吗?真当自己是来求亲的?”陆修远自嘲地想着。
“小姐在树上。”身后的敏敏提示完,便转身到厨房去了。
陆修远知道李青凤每日晨课都是站在树梢上冥思,也知道她每天都会换树站,以免习惯了某棵树而过于放松,失去了警觉。敏敏并未告知李青凤在哪棵树上,所以他现在只能一棵一棵地找。
幸亏秦府并不算大,不多时,陆修远便在后院池塘边的玉兰树上找到了李青凤。
“青凤!”陆修远听说了路遇山匪之事,虽已过去了多日,亦知李青凤毫发无损,此时亲眼见她安然无恙地站在树梢上,心中的石头方才落地。
李青凤见是陆修远,便从树上纵身跃下,“修远兄近日可好?”
“我还好,只是……”陆修远正欲就招婿之事道歉,却被李青凤打断。
“若是修远兄为招婿之事而来,便不必开口了。”李青凤淡然一笑,开门见山地道:“你我相识相交,注定到此为止,多说无益。”
“所以,第三条其实是针对我的?”陆修远说的是招婿条件第三条:子嗣皆归秦瑞扬名下。
“是,也不是。”李青凤坦诚相告,“这个条件,想来是不会有人同意的。”上门女婿将来还有个三代归宗的盼头,这根本就不给人任何希望的条件,谁能同意?
“可我愿……”
“我见到了秦瑞扬。”李青凤似乎没有听见陆修远的话。
“谁?你见到了谁?”陆修远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秦瑞扬,”李青凤笃定地道。
“他……回来了?”陆修远感觉自己不是耳朵出了问题,而是整个人都在往下沉。这就是拒绝所有人的理由?可刚才在门外,敏敏为何不直说?
“没有,他说他不是……”李青凤眼神暗淡了下来。
陆修远有些消化不良:“他说他不是……是什么意思?”
李青凤便将城外的偶遇述说了一遍,陆修远的心越沉越低:李青凤遇见的究竟是不是秦瑞扬?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何不记得一切了?这几年又去了哪里?一直在大青山吗?另外,秦瑞扬若真回来了,那他又该置身何地……
陆修远捋了半天也无法适应,只得无奈地承认:“我脑子一时转不过来……”
“我爹曾算过,秦瑞扬还活着,而我的直觉告诉我,凤玦就是秦瑞扬。”李青凤满怀歉意地道,“修远兄,我得去弄明白,为何他会说他自小便在大青山。”
“你可曾想过,这或许只是你的臆测?”陆修远的心在滴血,“世间之大,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也不足为奇呀!”
“或许是吧……”
“可你还是要去寻他,对吗?”
“对!”李青凤回答得干脆利落,令陆修远脑袋里嗡地一下炸开了。到头来,终究还是朋友妻,他又有什么资格挽留李青凤呢?
陆修远无言以对,只默默转身准备回家,才走了几步又停下,满怀希望地问道:“若是你先遇见的是我,这结局会不会与现今不同?”刚问完,又强颜欢笑道:“你不回答也行,我没关系的……”毕竟李青凤在去岭南之前便已明示过,他如此苦苦追问,就能得到期盼的答案吗?
“会。”李青凤认真地答道。
陆修远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他赶紧抬手抹去,不住地道谢:“谢谢……谢谢你顾全了两家的颜面……还出言安慰我……”
虽然李青凤很想告诉他,并非出于安慰之意才回答“会”,却未能说出口,只能满怀歉意地道了一句:“是我误了你……”望他能够释然。
目送陆修远失魂落魄地出了府门,敏敏的哀怨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多好的一位公子呀,小姐竟忍心伤他!”
“是我犹犹豫豫优柔寡断,才造成今日的局面,此时若不了结,只怕日后伤得更深。”
“小姐莫去追风逐影,便谁也不会伤。”
李青凤深深地看了敏敏一眼,吩咐道:“收拾收拾,去寻千里踪。”说着便回自己房内准备出行的行李。
留敏敏在原地嘟囔着:“刚捅了人家一刀,又让人起来替你干活,仗着人家不会反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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