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断箭以雷霆之势化作一道金光,几乎刺入司嫣体内,众人似乎都已经听到了“扑哧”的灵箭扎入后贯穿身体的声音。

千钧一发的时分,大家都屏住了呼吸。

却不知何时,淡淡金光从云层漫来,氤氲了那人温润疏离的眉眼,为那白衣镀上一层光辉,衬得那人更是飘渺出尘,似是要羽化而登仙。

极细极亮的光丝勾勒着眉眼,映衬着那人眉心的一点朱砂和微颤的睫羽,显得圣洁而惑人。

随即——

那道金光未及那人衣裳,便被其柔柔一拂,失了准心和力道。

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断箭失去了突刺的动力,坠了下来,“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那些宛若小强般顽强不息的箭雨也纷纷应和,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霎时尘土飞扬。

初时观者或喜或忧,有的不忍而闭目、有的癫狂而笑,场面端的是好不热闹。

而此刻更是喜者忧者颠了个个儿,原本忧心者瞬时喜笑颜开,而那癫狂发笑者却顿时脸色煞白。

有趣极了。

司嫣飘然而落,望着那些原本隔岸观火的其他门派宗主们震惊而提防的眼神,知道他们又重新掂量了起来。

有些老奸巨猾的家伙们,原本定是想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既能落井下石灭万剑宗第一门派的威风,同时还能卖徒有名声而无根基的他一个好...

且无论哪方胜了,实力皆会大减,届时这些宗主们再摆出大道理来压一压两方,定罪的定罪、失势的失势,岂不妙哉?

呵,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买卖。

还是那句话,愚蠢和轻视是要付出代价的。

大戏开了幕,他没尽兴,谁也别想撤。

司嫣毫不在乎地勾了勾唇。

“诸位前辈见笑了。”

思绪百转千回,面上却丝毫不显,司嫣拱手行礼,举止间皆是风蕴气派。

不顾那些始终被蒙在鼓里的懵懂弟子们的嘈杂议论和惊叹声,司嫣转身瞥向那经历了最强一波乍喜乍悲的可怜虫儿。

短时间内经历了死心到希冀再到绝望,这样的大喜大悲对于一个修为本就受损的修士而言可谓是致命打击。

加之他受重重因素干扰,孤注一掷把全部灵力、所有希望都灌注于“中箭”上。

若箭中,那对峙女子定会第一时间赶去,可解对峙之危。

若箭中,死无对证,便非说他是伪造假象,又能奈我何。

只要中箭...

只要他死...

一切就能迎刃而解了!

捷径明晃晃地现在眼前,连老谋深算的司徒也不能幸免,就这样未知未觉地踏上了一个又一个的圈套。

这要让司嫣来说,从那所谓的瓮中捉鳖计划被他得知,哦不,应该是从他初入云城察觉到墨夜的追踪开始,司徒的失败便已注定了。

...

防护法阵嘭地碎了,鲜血如泉涌般颓然地从司徒的口鼻涌出。

原本勉力僵持的司徒,在孟月毫不留情的致命数击下,灵力四溢、鲜血横流,如同一个呼呼作响灌了风的破布袋子,已是黔驴技穷。

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趴在自己的血泊里嗬嗬作响地喘着气,司徒奇异地镇定了下来,一种空荡荡的麻木席卷而来。

...

“这法器着实好用。”

这句话从那白衣胜雪、神鬼莫测的青年口中说出,不带一丝情绪,似乎只是给那把阙灵弓一个客观的评价,可司徒却从中听出了无限的恶意与讽刺。

耻辱而丢脸地趴在地上,像一条狗般低入尘埃,温度与血液一同从身体里离家出走。

又湿又冷的感觉,好熟悉...

衣衫褴褛的小乞丐为了几个偷来的馒头被人打了个半死,扑倒在地上,泥和着水的腥味在他口鼻间蔓延,他却丝毫不在意地大口大口喘着气。

小乞丐没有悲,也没有喜,只是麻木漠然地想着。

一会儿恢复体力再早点回到那个破旧的寺庙去,可以占个暖和点的位置。

可一抹洁白无暇的袍角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打破了他固有的认知。

明明看起来与他年岁相似,却有着高雅不俗的衣饰,有着嘘寒问暖的仆从,小少爷还带着令人讨厌的清澈明朗的笑意,耀眼而刺目地,向他伸出手来。

这一瞬,小乞丐不再漠然了。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脏。

他想要洗刷掉身上的泥点,想要拥有那个少年一样的光。

...

于是他处心积虑,登上高位。

还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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