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后楚温慢慢的落到后面,今天他被皇帝训斥了,有许多人都避着他走,尤其是被皇帝宠幸提拔起来的那些新贵官员,更是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但那声音一点儿也不小,楚温分明在其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心中的恼怒就更胜了。

除此之外,他更是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危机,隐隐约约的感觉到皇帝似乎并不喜欢他。可是皇帝不喜欢又怎样,他们楚家从前朝鼎盛时期就开始发迹,代代有人做官,甚至位极人臣,难道各个都受皇帝喜欢不成,他们这些世家要做的,不就是在朝堂上占据更多官位,然后一代代的传承下去吗。

就算王朝覆灭,世家也能传承下去。

就在他想的入神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叫他,“楚兄慢行。”回过头去看,发现叫他的人是谢詹。

说起来谢詹的年岁的确比他小两岁,不过看到他官帽下掩藏不住的白发,和几乎要耷拉下来的眼皮,却像是比他老上十岁。楚温还记得,自己年少时家中的地位比谢詹高上许多,谢家在在世家中只算是二流,对方只能跟在他身后当跟班,四十年过去了,两人的地位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有时候楚温也会怀疑自己的能力比不上谢詹,有时候又觉得原因是自己太过耿直,谢詹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靠着巴结太后起家,遇到大事从来就是敷衍推诿,圆滑世故至极,根本不值得跟他相提并论。

心里虽然看不上谢詹,楚温表面上还是十分知礼的拱手道,“原来是丞相大人,不知大人叫住在下有何贵干。”

谢詹笑眯眯的说,“我是要跟楚兄商量,希望楚兄今年能送几个家里的出色子弟去参加科考。”

听到这话,楚温立刻变了脸色,“凭什么,我家的晚辈自然是要通过举荐入仕途,又何必去跟那些寒家小户之人熬资历。”

没错,世家存在的根基,就在于他们真得可以子承父业,当官只需要得到三位五品以上官员的推举,并且没有不良记录,通常都可以当官了。

最开始这个制度叫做举孝廉,事到如今,赵春阳更愿意称之为子承父业,或者贵族世袭。

从前朝末年开始,就有皇帝对此进行了改革,也就产生了科举制度,但是却受到了既得利益者的全面反对,再加上王朝末期的总总乱象,最终形成了科举制和举荐制的双向并行。

说起来,科举制开始到现在已经有两百多年的历史了,但是在贵族世家的打压下,被科举选拔的官员,往往只能做四品以下的小官,被这些世家贵族打压的没有抬头之日。

但是这段时间以来,赵春阳的种种举措,无一不是在抬举科举出生的人,打压世家出身的人,这一点谢詹这样老奸巨猾的人又怎么看不出来。

可是他同样看出,皇帝的决心,还有他目前掌握着不可撼动的权利。

由于一场场战争的胜利,新农具的推行,对贪官污吏的彻查,皇帝在民间的声望也水涨船高,这时候只有不犯下滔天大罪,皇帝就会是那个掌控了天地伟力的天子,他可以意随心动,势不可挡,实现自己的一切野心和抱负。

何况,皇帝并没有对旧世家赶尽杀绝,那些以世家子身份考科举入仕的人就得到了重用,比如乔苓,比如这次选出来的十个中书舍人里的袁振就出身于雍州的大族。

还有就是苏紫玉也可以算作一列,不过他身份比较特殊,成就也同样特殊,所以另当别论。

总之,谢詹觉得自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他就是要让世家的人同样融入到科举制度中。况且拼学识的话,世家出身的人又怎么可能害怕那些寒门小户。

然而,这件时光他自己知道还不够,他应该要联合更多的人来支持皇帝的决策,从中获取更大的利益,所以他第一个找到的人就是楚温。

他觉得彼此都是聪明人,所以说话不用说的太透彻,只是稍微的点拨了一句,可是没想到,楚温的回答却是拂袖而去。

楚温觉得谢詹的决定是在自掘坟墓,是在破坏选官制度的基石。谢詹却觉得楚温不识时务,两人的这一次的交谈不欢而散了。

短期内也看不出谁的想法更正确,反正这一届的科举考试是如期举行了。

二月初六这一天,举子们迎着初春的料峭寒风,被扒光身上的衣服检查了一遍,才被放进贡院接受考核。

没办法,在没有扫描器械和监控的情况下,只能用这样原始的办法进行检查。

但是被谢詹强行送到考场外面的谢家子弟们,看到这样的检查,一个个脸都白了,“岂有此理,本公子不考了,本公子要回去。”

护送他们来的管家却冷着一张脸说,“六少爷,老太爷说了,您今天必须要进考场。”

眼看着谢詹最宠爱的孙子都没能逃过,其他旁系子弟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排队了。

与此同时,今天不用上大朝会的赵春阳也在送苏紫玉进考场的马车上,“都怪我考虑不周全,只想着尽快给你积攒名望,但是忘记了考官要被关在考场里整整半个月,你的伤势真的没有问题吗。”

自从苏紫玉回到洛阳城,除了脸色略微有些苍白之外,一切活动自如,这让赵春阳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完全感觉不到他的身体受过伤,只有等到苏紫玉离开之后,他才会理智回笼,想起这件事情。

苏紫玉牵起赵春阳的手,让他摸自己的肋下,又让他摸自己的后背,“你看,我一点儿都不疼了,其实我从小就体质特殊,受伤从来不会留疤,修习武艺的速度也远远超过其他人,所以我才能够在这样的年纪打败李月仙这等靠军功起家的悍将。”

他这话有八成是真的,剩下两分假的地方,就是他现在的伤口虽然已经结痂,但还没有完全好利落,之所以这段时间能够活动自如,完全是因为他忍痛的能力比别人强。

但是他知道这话说出来,赵春阳肯定会心疼,所以他就没有说。

虽然他没有说,赵春阳还是不放心,“你是主考官,巡考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就在值房里好好的休息九天,等他们考完了之后,阅卷的时候你再出来主事就行。”

苏紫玉说,“每天巡查一下,就当散步,其实并不累。我还想多考察一下,有没有好苗子呢,你真的不用担心。”

不得不说,赵春娇形容赵春阳是老房子着火,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他这种情况下就特别容易没有原则。

当他看到苏紫玉对他露出一丝哀求的目光,他立刻就有了想要同意苏紫玉的倾向。

他又察觉到自己似乎也有当昏君的潜质,而苏紫玉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妖妃,为了不让事情滑入这种不可控制的局面,他只能严厉的对苏紫玉说,“你巡查的时间只能安排每天中午,那号房里透着冷风,正常人都受不了,何况你这样的病人。”

赵春阳其实也觉得自己有点失职,如果他早发现京城的号房是这样一个四处漏风的破烂地方,他早就让人重新修过考场。

虽然更多的是对苏紫玉的担心,但他这时也突然对有点可怜那些考生们了,在这样的地方考试,没有一副好身板,那是真的不行。

苏紫玉眼看着时间已经不早,只能答应了赵春阳的请求,因为他没有办法跟赵春阳解释,他并没有那么脆弱,前几天,他一直满京城的追捕那些蜀国的暗探。

他这也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因为他在蜀国的都城内遭到了刺客的暗杀,而且那个刺客的武功非常高强,这让他感到很不安全。

赵春阳经常要在洛阳城内行走,如果有当初那样的高手出来刺杀赵春阳,该怎么办。

所以他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朱奎交给他的那个名单上的人全部抓起来,把那些该杀的杀掉,该流放的流放。

只有把这些都做完,他才能安心的进考场去关半个月,虽然他想出来的话随时也可以出来,但是在没有特殊情况下,他并不打算违反规则。

赵春阳自从正视了自己的心意,跟苏紫玉表白之后,其实他们俩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如今目送苏紫玉进了考场,他也只能默默的望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突然觉得他挺拔的脊背也散发出一种无与伦比的美感。

又有半个月不能相见了,赵春阳怀着这样的遗憾,让人赶车回宫去了。

其实他最近还挺忙的,蜀国那边的事情要管,要在新成立的滇国沿线布置兵力,还要给豫州那边的难民们派发春耕用具和粮种。

还有萧鼎在南方的前线不停送来的战报,他依旧维持了苏紫玉当初的策略,逐步地蚕食着梁国的土地,现在已经打到了金华。那边的粮食问题倒不用赵春阳操心,只是这些多出来的领土急切的需要人管理。

目前都是让军队在代管,但是当地的百姓被长期压制的情况下,很容易产生反抗情绪。所以说这一次的科举,承载了他很高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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