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箴言那口郁结之气吐到一半又生生倒冲回来,灌得他心寒眸酸、四肢发麻。
陆仅本来都要走了,闻言,刚抬起的脚步重新停滞,眼神直白地投向裴箴言,传达出“你等我干什么”的讯息。
一时间,整个长廊所有的光似乎全汇聚到他眼底,两睫交瞬之顷,浮动着一抹显而易见的探究。
气氛诡异到极点。
以裴箴言对陆仅的了解,这人绝对没有闲情逸致陪他们在外头发神经,自己必须抓住唯一的机会,立刻、现在把“等人”的嫌疑撇清。
他完全可以说自己等的是汤女士。
虽然动机和行为逻辑圆不上,但陆仅不会留在这里听他解释什么,他只需要传达“我等的不是你”这个讯息即可,剩下的随便维修工爱怎么想怎么想。
果不其然,陆仅只停留了不到一秒钟时间就再次迈步。
随着他的动作,他手中的扳手在灯下反射出一道微弱的银色光晕,掠过维修工的眼皮。
“我等……”
裴箴言话说一半,一声惨烈的叫声突然惊雷般在他耳旁炸开,惊得他心头一跳。
只见维修工一边哀嚎,一边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没拉紧的工具包叮呤咣啷往下掉工具。“轰隆”一声安全通道未阖紧的门被撞开,他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门重重弹在楼道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楼道的感应灯仓皇亮起。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裴箴言瞠目结舌,喉咙里还卡着那句说到一半的辩词。
陆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莫名其妙,走向西户的脚步硬生生悬在半空中。
两人怔愣片刻,而后同时扭过头,僵硬地看向对方,面面相觑。
“救命啊!来人啊——”章法全乱的脚步声和撕心裂肺的喊声在寂静空旷的楼梯间里清晰传来,回声飘荡,撕裂窗外浓重的夜色。
几秒钟的大眼瞪小眼后。
“他发什么神经?”陆仅匪夷所思地问道。
裴箴言脱口而出:“我他妈……”
我他妈哪知道。
轻松的、不设防的、像从前两人还是死党时候的对话模式。
话说一半,裴箴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近两年以来自己和陆仅之间的第一次语言交流。
随着他的卡顿,陆仅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窗外的朔风,城市隐约的喧闹,时间的流走,一切好像都静止了,只剩这一隅角落被无限放大,怪异的陌生和微妙的熟悉像两座大山齐齐倾覆下来。
两个男孩子一起长大,争吵和打闹在所难免,尤其是小时候,凑一块根本别想安生,动起手来拉都拉不住。
陆仅很傲,裴箴言也够犟,都不是擅长服软的人,但吵了架总得有一方主动求和。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条潜规则不知从什么时候悄然而生——陆仅负责先低头,给裴箴言递台阶,而裴箴言负责不拿乔,绝不让陆仅难堪。台阶一下,彼此心照不宣,翻了篇继续当好兄弟肝胆相照。
所以陆仅是那个决定和好与否、多久和好的人。每次闹了矛盾,他多少要点时间原谅裴箴言,并且给自己做做思想建设,如果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可能只需要五分钟就能拉下脸,严重点的得两三个小时,不过原则上,任何矛盾都不会超过24小时。
长大以后,心智渐渐成熟的少年们很少再起纷争,可最后那一次,他们用了两年都没能走完和好的流程。
裴箴言莫名联想到昨晚那扇没有关紧的门,心中突然闪过一丝荒唐的念头,他在跟我求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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