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初夏,天气比往年更为闷热,不愿散去的黄梅天匍匐在城市各个角落,黏糊潮湿的空气让心情烦躁不安。

晚上十点,江宁独自走在空旷无人的马路上。

“这天真是热得不像话。”

迎面走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他穿着一身绣着五蝠捧寿图案的绢棉衣服,对着擦肩而过的江宁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冷白的月色将老头苍白乌青的面容映照在江宁格外深沉如同黑曜石般的瞳孔中,他隐隐感觉到了一股寒气。

江宁心脏抖了三抖,很没出息地移开了目光,不动声色地继续向前走去,仿佛就像没看见一样。

拐过了两条马路,是一排靠马路的街面老房子,房子有些年头了,去年城市施行修整计划,把这些老旧房子的外墙轮廓都修整了下,颇有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味道。

江宁的家就在这里。

他掏出钥匙,刚扭动了锁眼,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

江宁看了眼,犹豫了片刻,拔出了钥匙揣回了兜里,转身往远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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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旧的老城区在漆黑的天空下就像一座微型的死城,杂乱的筒子楼横七竖八地矗立在这片肮脏腐朽的土地上。

深夜十一点,这里的每一幢楼都是黑漆漆的,要不是窗外悬挂着洗净的衣服,对于初来乍到的人而言,很可能会以为这里早就无人居住了。

路灯昏黄的光线折射在地上,拽拉出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影。

“这里果然名不虚传,到处阴恻恻的,我手上都浮了层鸡皮疙瘩了。”其中一个二十年纪的女人开口说道,她长着双漂亮的杏眼,面容清秀,梳着高高的马尾,象征性地摸了下手臂。

“还行吧,我见惯了大场面,这里吓不到我。”说话的是一个男人,他年纪也不大,明显露出了不屑的神态。

在场还有另外三个男人,其中两个虽然没有退缩,但也露出了小心谨慎的表情来,其中一个戴着眼镜年纪略小些的男生说:“我们是分开走?还是一起?”

梳马尾的女人想了想,说:“一起吧,速战速决。”

其他几个人都表示同意,唯独一个穿着休闲牛仔衣裤的男人没说话,他长相俊气,身型高瘦,而他的表情明显有些犹豫不决。

其他几个人决定一起行动,他们走了几步后,发现牛仔衣裤的男人站在原地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刚才说话傲气的男人挑了下眉梢,不耐烦地说:“江群,你到底还走不走了?该不会是怕了吧,不过也对,你怕也不奇怪。”

带眼镜的男生一连说了几个“对”字,忙附和道:“别怕啊,江群,和我们一起,还能让你被什么鬼东西给抓走么?”

另一个男人闻言笑了起来,满脸写着嘲讽。

梳马尾的女人神情有些尴尬,像在打圆场般地说道:“是不是还有人没来?江群,你是在等江宁吗?”

说话傲气的男人嘲讽地瞥了他一眼,“我可不知道这次还算上他一份了,已经有一个拖后腿的了你们还嫌不够?”

那个被称之为江群的男人立马沉下了脸,几乎未可闻地哼了声,不客气地吼道:“林池,警告你,再出言不逊,我一拳揍过来。”

刚才还一脸不屑的林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又乖乖闭了嘴,似乎有过被揍的经历一样,转身不知嘟哝了句什么,就自顾自走了。

其他人也陆续跟上了,梳马尾的女人看了江群一眼,忙说:“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也许江宁不会来了。”

江群看了眼手机,在他发出消息后,江宁的确没有回复过他。

他把手机揣回了兜里,说:“走吧,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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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在街上找了辆摩拜,他骑车走到这片落魄的街区时,已经十二点了,他抬头眯起了眼,刚才一路走来月色还正好,此时被浓重的云层遮掩得只剩小小的一条边,眼前的一切似乎都陷入了沉沉的黑色中。

有限的光线将前方的景象勾勒出淡淡的轮廓,是一幢幢的筒子楼,江宁皱了下眉,仔细地观察着四周。在黑色的视野中,明显能看见其中一幢楼里冒着团团诡异的黑气,江宁低头看了眼手机,无信号。

“他不会已经自己进去了吧,不作死就不会死。”江宁咕哝了声,抬步向那幢楼走去。

离那幢楼越近,越能感受到那股强烈的压迫感,就好像巨大的石头压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起来,这可怕的感觉只发生在一瞬间,很快就消散无踪。

“我去,看来还是个棘手的,我这是过来找死么。”江宁挠了下头发,眉头紧锁着,脚步却未停,继续往里走去。

这个街区已经很多年头了,没有得到政府的修整计划,也没有开发商看中这块地皮,常年都是凌乱肮脏的状态,这一栋栋的筒子楼看上去一副再过个几年就要像骨牌一样全面倾塌的倒霉模样,但是这里还零零散散住着些人。

江宁走到了被浓浓的黑雾缠绕的这一幢楼,门口贴着一张历经风吹雨打早已模糊字迹的纸,上面写着“无人居住,小心行走”。

这幢楼共有六层,每一楼层的距离都非常的短,身高一八五的江宁总觉得天花板就在自己头上几寸的地方。

楼道里堆满了杂物,残损的柜子,断腿的椅子,还能看到几只破旧又发霉的鞋子被随意地扔在了地上,斑驳的墙壁上污渍斑斑,是一种让人非常不舒服的颜色。挨家挨户都隔得非常的近,每户门前都有一扇铁门,看上去活像坐牢似的。江宁注意到有几处铁门上还挂着一把把的艾草,像是有人进入这栋楼给特意挂上去的。

二楼,情况同样如此,楼道和杂乱情况和一楼几乎是复制黏贴,江宁举步继续往三楼走去的时候,他感觉到了死一般的寂静,就好像整个人浮在死海之中,没有一点生机。

一路向上到了六楼,除了紧闭的铁门和令人窒息的通道走廊,别说活人,真的是连一个鬼影子都见不到。

这样老式的楼房通常会有个露天的顶楼,给住客晒晒衣服被子什么的,还能在空的地方摆上些盆栽,六楼尽头的确有一段楼梯而上,江宁走了过去。抬头望去只见沉沉的黑色,江宁的面色凝重了起来,他看了眼手机,依旧是无信号,轻叹了口气,准备抬步继续向上。

一种若有似乎的声音突然传来,密集又窸窣,像蚊蝇似的在耳边徘徊,是女人的低语和轻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还闻到一种奇怪的香味。

江宁整个人一颤,这声音缠绕着他,由远到近,又从近至远,如蛆附骨,消散不去。他深吸了口气,假装没听到,假装镇定地继续往上走去。

前方的台阶到了尽头,所见的并不是意想中的天台,而是走廊。

江宁的目光停留在了地上几只破旧又发霉的鞋子,从他刚才一路走来,每一个楼层他都记得一清二楚,鞋子的颜色甚至位置都没有任何的改动,他在一楼见到过。

也就是说,他又回到了一楼。

烦躁地抓了下头发,心说这次怕真是个狠角色,江群这蠢货怎么就自己进去了,这个时候当然是撒腿跑得越远越好啊,不对不对,是根本不该来,江群今晚一定是抽风了。

江宁胡乱地想着,他觉得自己需要静静,然后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办。

他随意往左边瞄了眼,离他最近的住户,大门锁眼的地方破了好大一个洞,直觉让江宁靠近了些。

门洞里是一颗滚动的眼珠子。

“我去!什么鬼东西!”江宁面露恐惧,立即退后了一大步。

“是我。”有个声音说道。

“在下江宁,有何贵干!”江宁大喊着,整个人惊悚地和墙壁贴了个严丝合缝。

门开了,一个女人的脸探了出来。

眼熟,非常的眼熟,只是江宁一时半会儿喊不上。

这个女人倒是认出了他,小心翼翼地说:“江宁?”

熟悉的马尾终于唤回了他的记忆,毕竟他除了脸盲,还经常弄混名字,江宁点点头:“哎哟我去,你是郭秋秋啊,但是不对啊,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郭秋秋放下了警惕,走出了铁门,四下不停张望着,江宁注意到她手里拿着类似罗盘的东西,另外还有几张符篆。

“走投无路啊!”郭秋秋面露无奈,但是又立马反应过来这说辞有失体面,用手捏出了一毫米的距离,解释说:“出了点小小小的意外。”

您老都吓得躲起来了,江宁并不觉得只是出了小小小的意外,但是这郭秋秋平日里对他还行,没翻过白眼,没说过瞎话,江宁觉得自己也无需呈口舌之快,毕竟他是个十足的废柴。

“到底发生了什么?”

郭秋秋看着手里的罗盘,摇了摇头:“我们几个一起进来的,但是很快就发生了意外,林池走在最前面,我第二,其余的人挨个走在后面,但是等我回神的时候,前面和后面的人都不见了。”

江宁脑内了下具体场景,筛选出了他只想知道的信息,问:“江群在哪个位置?”

“垫后。”

江宁露出牙疼的表情:“这人是不是傻的,废柴还垫后,这不是嫌命长么。”

郭秋秋:“……”

郭秋秋又说:“接着我一路往上走,走过六楼后又回到了一楼。”

江宁遇上的情况和她一样,便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或者闻到什么气味?”

“没有。”

“你试着往下走过吗?”

“试过,一样的情况,反正就是不停地循环。”

江宁点点头,又问:“所以你就躲起来了?”

郭秋秋拿着罗盘的手有些不自然,说:“刚进来的时候,江群没看着路,撞了我一下,罗盘掉了,他又不小心补了一脚,这罗盘好像出了点毛病,我就想先找个地方修理一下,这里有些房屋是空置的。”

江宁无语,只得说:“出去了让他赔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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