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红轿子中,专心敲奏的祁子臻没有留心到外面的动静,他几乎全身心都投入到面前的石琴中。
但即便如此,前世种种回忆依旧死死烙印在他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他之前活得多么可笑。
在前世,他意外从现世穿越到这个小说世界,成为了年仅十七岁的丞相府嫡长子。
只不过作为意外得来的孩子,原身一直都不受重视,尤其在五岁那年生母逝世后,父亲很快又另娶了一位怀有身孕的人为正妻。
以至于他府中地位还不如后来这另娶之妻生的小儿子高。
前世祁子臻穿过来后,被派去给观亲王府世子当伴读。他不记得原著剧情具体是什么,只记得那世子后来是炮灰。
在给世子伴读后,世子对他一直都很好,渐渐地祁子臻以为他是个无辜的炮灰,致力于帮助他。
再然后,他就被世子亲手送进大牢,得知此前一切不过是利用。
他付出的所有真心不过是场笑话。
蒙冤而死之后,祁子臻又重生回十七岁穿书进来时的那个元日,心灰意冷之下他不想改变,不想重来,于重生当日自尽。
然后又重生了。
如此反复几次,祁子臻选择放弃。
反正到头来不过又是一死,死前活得如何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曲终了,祁子臻几乎毫无停顿地又换了一首曲子。
依旧是充斥着刻骨冷意的曲子。
就在这时,一阵悠扬笛音陡然闯入冷冽的琴音之中,婉转缥缈,柔和得好似初春暖泉,淌进结冰湖水中,试图消融漫长寒冬留下的冷硬。
在笛音出现那刻,祁子臻手中动作稍顿,很快又继续敲奏。
手敲石琴声音一般都不会太大,在清脆的笛音下很容易沦为附和,可那奏笛之人似乎刻意降了速度与调子,跟随在琴音之后。
暖煦笛音与冷淡琴音交织在一起,竟出乎意料地和谐。
周围隐隐多出几分惊叹之音。
祁子臻却没有在意那么多。
他选择从元日时开始来这里敲奏,只因他前世冤死于元日,算作祭奠罢。
其余围观之人作何想法、有何动静皆与他无关。
清冷琴音始终凛若冰霜,雪花纷纷扬扬飘到本就阴寒的小轿内,融进冷硬石琴中。
祁子臻恍若未觉,脊背挺得笔直,只有指尖留存几分鲜有人察觉的轻颤。
孤寒,傲然。
就好似一朵墨梅,迎着寒风散着幽香,为世人交口称赞。却无人察觉数九寒冬之际、北风凛冽之时那娇嫩花瓣拼命克制的微微颤抖。
“叮——”
最后一个琴音重重落下,冷彻骨髓,似是要将周遭一切没入冰天雪地之中。
但很快,琴音又被柔缓笛音轻轻裹住,以柔化刚,撞进一汪暖煦泉水。
一冷一暖,宛似冬末初春,在漫长冷寒后乍然崩裂出最初那份和煦生机。
这和祁子臻敲奏的心境截然相反。
他略一抬眸,就见到了手中还握着白玉笛的一名白衣男子——那是当今太子宋尧旭。
前世祁子臻伴读的那位世子和太子表面关系不错,所以他有幸见过几次,也对这太子有些许了解。
说得好听点,是温和宽厚,说得实在点,就是个软弱无能的废物太子。
当杀不杀,优柔寡断,没有半点帝王该有的血性。
说起来,前世他的那桩冤案原本还是这位废物太子主审的。
想必最后也是那世子说什么他便信什么了罢。
祁子臻忽视掉宋尧旭关忧的神情,轻轻抚摸了一下怀里的石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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