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头见他这不耐烦的态度,生怕他事后敷衍了事,再三叮嘱他一定、一定要好好供奉祖师爷。
唐规听的心烦,干脆转移话题:“爷爷,你到了下面有见到爸妈,奶奶他们吗?”
话问出口,原本还喋喋不休的小老头瞬间沉默了。
他从怀里掏出不离身的烟锅、烟草,点燃,吧唧吧唧的抽了几口,吐出几股白烟,叹气道:“都走了。”
“你爸妈十年前就投胎了,你奶奶也在半年前去了下一家。”
唐规立刻追问:“那你知道他们投到哪家了吗?”
他知道,转世投胎,就意味着重新开始,自己不应该去打搅他们的新生活。
可那毕竟是生他的父母,把他养大的奶奶,总忍不住的想知道这一世的他们,过得好不好。
一锅烟很快抽完,唐老头将燃尽的烟灰倒出,还在旁边的路灯杆上磕了磕,沉默许久才说道:“不知道,这种事情要是能透露出来,那阴阳两界还不得乱了套啊。”
两人沉默良久。
唐老头才喃喃自语道:“走了也好,你奶奶跟着我受了不少委屈,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一辈子也没做过什么坏事,这一世肯定能投个好人家……”
“你爸妈……也是苦命的孩子,希望他们这一世能幸福健康快乐,不要再摊上我这么个不负责的老爹。”
爸妈去世早,当时唐规才两三岁,根本不记事,对他们的印象大多来自爷爷奶奶的感叹回忆以及老照片里。
每次爷爷说起爸妈,语气里都带着懊悔,总说是自己对不起他们。
唐规也问过他为什么,每次爷爷都是缄口不言。
反倒是奶奶,总骂他想太多。
据说是有一次,爷爷摆摊给人算命,瞧见一个男人满脸霉运,周身死气沉沉,一副快死之相。
他一个没忍住,就问他买不买命?
那人听了,并没有骂骂咧咧的离开,而是问他,怎么买?
爷爷:“一百万,帮你渡过一次命劫。”
男人:“成交。”
就这样,原本应该车祸去世的男人避了过去。
在同年,唐规的父母突然车祸去世。
爷爷一直觉得,是因为他太贪财,做了不该做的事,说了不该说的话,惹怒了老天爷,遭受了天谴。
从那之后,他就极少再给人算命。
两人都不说话,气氛滞住,周围的黑暗像是不断在收拢,想将两人吸入其中。
终于,唐老头再次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
“行了,都过去了,不要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多花一点儿时间学习道术,多赚钱、多捉鬼,争取让自己活的长久,省得到时候还要我亲自过来勾了你的魂儿。”
“你勾我的魂儿?”
“是呀,你爷爷我当官儿了。”唐老头又点上一锅烟草,吧唧吧唧抽了几口,感叹道:“谁能想到我唐老六活着的时候窝囊,死后反倒支棱起来了。”
“托你小子的福,阎王爷念我生前捉了太多恶鬼,功德无量,因此升我为地府阴差,行走阴阳。”
唐规嘴角上扬:“嗯,好事儿。”
唐老头语气得意:“那当然了,以后你可以跟人吹牛逼,说咱在下面有人儿!”
话毕,他自己还感叹一句:“啧啧啧,听着都觉得威风。”
唐规:“……”
之后,爷爷又说了几件他跟着老阴差出去勾魂儿的趣事。
譬如他俩坐在花坛边,仰脑袋盯着楼顶,等着一个将死之人跳下来。
结果等了俩小时,也没不见那人往下跳,眼瞧着那人自己想通了,结果在爬回去时,脚下没踩实,直接掉了下来,摔死了。
再有,一个得了癌症的人,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经常喝滚烫的热水,可以杀死癌细胞。
最后癌细胞杀没杀死不知道,但他因为喝了太烫的热水,烧坏了喉咙、内脏,直接烫死了。
还有一个主播昼夜连轴的打游戏,最后身体负荷不起,直接猝死。
说到打游戏猝死,唐规瞬间想到了道观里因沉迷打麻将猝死的老鬼,趁机问爷爷,他捉了鬼,但小册子一动不动,没有反应是怎么事儿?
爷爷的回答是:“续命册是根据怨气来判断恶鬼级别,你需要将制服的恶鬼在续命册上按一下指印,续命册吸收了怨气就有反应了。”
“至于钱,只要你将银行卡夹在续命册里,它自己会已各种名义将里面的钱捐赠出去,同时册子上出现相捐赠数额,事后你再转为功德值,就可以了。”
唐规一边听,一边记下。
之后,爷爷又不放心的检查了他的道术功课,教了一些简单的道法,直到天快亮了,才堪堪离去。
爷爷走后,唐规彻底睡下,一直到闹钟铃响,才起床洗漱,和室友一起去上课。
下午,他坐地铁来道观,还没到院子就听到里面哗啦哗啦搓麻将的声音。
他的第一反应是道观里有人?
但这想法很快被他抛掉了,这破道观虽然没有大门,但里面可住着四只小鬼,一个厉鬼。
只要有人走近,就能感觉到道观里的温度偏低,怎么可能还敢进去?
就连高元盛那么大胆的人,到现在也没踏进院子一步。
唐规寻着声音找过去,就瞧见西配殿的房门紧闭着,麻将碰撞的声音就是从里面发出。
他试着推了下,没推动,不过里面的麻将声消失了。
再推,门开了,阳光照进房间,唐规也看清了里面的布局。
原本,西配殿是一间十多平方的空房间,这会儿摆了一张四方桌,四个凳子,桌面上摆着一副麻将。
东南西北四门都整齐的码着一排麻将,其他三门空荡荡的没人,只有东门,一只鬼稳稳的坐着,修长白皙的手中还把玩着一枚麻将。
大白天还能稳稳坐在哪儿的鬼,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褚旸开口:“关门。”
唐规伸手,正打算将门拉上,身后一阵阴风猛然吹过来,唐规没有防备,朝前踉跄两步,没等他站稳,身后传来房门关上的声音。
房间陷入黑暗,他随着记忆朝墙上摸去,房间的灯被打开,正好看到四只小鬼从黑暗的角落里跑出来,笑盈盈的跟他打招呼:“大师,你来了。”
看来教打麻将的师傅还不少呢。
老鬼说道:“我们正教祖师爷打麻将呢!”
呦,听这语气,还很骄傲。
“你还别说,咱祖师爷的悟性是真的高,我们就给他解释了一遍规则,之后又看我们打了两三局就学会了,这才一晚上,就已经开始倒赚我们的钱了。”
唐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瞧见桌子下边摆了四个洗脸盆,里面多多少少堆了一些金元宝。
其中褚旸脚边的盆里最多,南门的盆里最少。
他也不知道在阴间,金元宝的换算到不到赌、博的门槛。
只不过……
“这桌子、椅子、麻将哪来的?”
此时朝东三公里外的一家修车铺,一个浑身脏兮兮,满是黑色污油点的中年男人,正搬着一张新桌子朝修车店门口走,同时与隔壁店的老板抱怨:“也不知道那个缺德玩意儿,竟然把我前几天刚买的一副麻将偷走了,就连桌子、椅子都顺走了,简直是踏马穷疯了!”
隔壁老板:“那你快看看有没有丢其他东西?”
“我已经看过了,其他东西都还在,就丢了一桌麻将,我放在抽屉里的钱一分没少。”
“嗐,那你就知足吧,一桌麻将不值几个钱,就当破财消灾了。”
修车铺的中年男人没有再多说什么,从店里拿出之前的旧麻将说道:“你给老李、老王打电话,今天我们先用这副旧的,明天有空我再去买一副。”
“已经打过了,他们在过来的路上。”
四人正打的火热,一个模样周正的年轻人推着一辆电动车走过来。
“师傅,电车充不进去电了,能不能帮我看看?”
“好嘞。”中年男人应了声:“帅哥你着急吗?”
年轻人语气淡淡:“不急。”
“那你先坐一会儿,等我打完这局麻将就来。”
十几分钟后,麻将结束,中年男人嘴里衔着一根烟走过来熟练的检查电动车,最后总结一句:“电瓶老化太严重,需要换个新电瓶。”
年轻人道:“嗯,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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