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舒关于“我下次绝对不喝酒了,再喝酒就天打雷劈”的毒誓,是在第二天醒来之后的,她虽知晓自己说了些什么轻薄的话,却拒不承认自己打呼,坚称那只是池塘边青蛙干的,柳姑娘一个打小就规矩周正,乖巧伶俐的姑娘,别说是打呼,响舌都不会打的。

秦大只是听着笑,过不几日就把剩的那点玫瑰酿全送给了秦方,家里除了做饭偶尔用得着的一罐料酒,其他什么也留着,免得柳姑娘哪日又兴致忽起,不留神给雷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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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疏朗朗下了一场大雨,风刮得厉害,秦大夜里起来一次,家里四下都检查一遍,怕楼顶上门给吹开了漏水,还打着油灯爬梯去瞧了一眼。

柳姑娘睡得熟,一点儿声响都没有,秦大起先还担心,门口站了会儿,听着隔壁大伯家棚子的瓦片吹得在地上砸出声,柳舒都没动弹几下,方知她真是睡得好,这才放下心回房去。

夏天人都倦,懒洋洋地,秦大早上起来煮上一锅白粥,切好两碟咸菜,把粥盛到大盆里,放在风口晾着。柳舒睡醒起来,就着水缸里的凉水随意洗脸,拿绑起来的柳枝漱两下口,火急火燎地跑进厨房,打了一碗水咕噜噜喝下,这才舒服了些,也不擦脸,湿漉漉的,和粥盆站在一起吹风。

秦大知道柳姑娘怕热还贪凉,也没等粥全凉下,摸着盆,估计差不多了,端着粥往屋里去,柳舒就跟着回来。

两人默默然吃完一顿早,秦大瞧一眼外面,道:“昨天风那么大,我怕给玉米吹倒了,等下去地里看看,豌豆都熟透了,前几天没记着摘回来,今天都给摘下,免得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都得烂掉。”

柳舒蔫头耷脑地回她:“好啊,婶子说裁缝那里衣裳做好了,叫我吃过早去找她,我们去后边拿呢。今天吃豌豆吗?”

“嗯,”秦大夹了粒酸萝卜嚼,“还是你想吃别的?满婆手艺很好,虽说布料比不过你往常穿的,但应该也比现在拿给你这些旧衣裳合身。”

“我倒是想睡到井里去……”

她看一眼水井,想到自己不会水,到底打消了跳进去的冲动。

“若是人喝水就能活便好了,我往日也没觉得这样倦得慌。”

秦大便笑:“不错,井边是凉爽些,只是现在雨水还多,如果睡到井边来,只怕夜里忽然下雨,淋出病来,再过阵子收完麦,大概就差不多了。”

柳舒掰着手指数,大叹一口气,瘫在小椅子上,见秦大收拾竹筐要出门,摆摆手,等她消失在后院门口,又立刻软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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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大一出门,大黄就嗷嗷冲上来,最近家里有了秦秦,它深感家庭地位不保,小主人出门也不叫它去守门,大黄只能满村子逮耗子,今天难得没见着秦大带牛出来,它绕着秦大的腿直打转,去扒拉她背上的竹筐。

“你也跟着闹腾?”秦大弯下腰去薅它两把,“咱们瞧瞧地里去,你可别把快熟的麦苗给我糟蹋了,要不今年咱们可都没得吃。”

大黄到底懂不懂自然不重要,它只知道自己今天翻身做主,很是快活,一身毛抖得炸起来,欢欢喜喜跟在秦大屁股后面。

昨夜一场风没能吹倒已经变粗长大的玉米杆子,初夏的雨都是动静大,狠风一阵阵,雨却是没落下几颗,地里没有临到收成被水涝了的风险,秦大在麦苗根上踩几脚,蹲下去捏两把泥,拍拍手,往田坎边一看——大黄正在那儿祸害豌豆苗,这会儿已经扯出来一丛了。

“要吃的东西,你净给我糟蹋了。”

秦大笑骂着将小竹筐丢过去,大黄呜呜蹦到田坎上,坐下,甩着尾巴看她。

豌豆秧上的豌豆荚已经很饱了,皱巴巴鼓出一串儿包,等着采摘,秦大收拾一把,大黄就跟着进一步,继续扯那些被捋干净的秧子玩儿。秦大没管它,就当是带了头小牛来耕地,省得她回头再收拾没用的豌豆秧,到忙活完,收上来半筐豌豆荚,能理出来一盆豆子,抓几把今天吃新鲜的,其余的一律晒干,密密封好,放进地窖里慢慢吃。

大黄霍霍完秧子跑到她脚边邀功,秦大拿田坎下牵藤的竹棍一薅,地上的豌豆秧都给她挑起来,直接落到了筐子里。田里的泥巴被大黄刨得凹凸不平,深深浅浅,像遭了贼似的,秦大看着直乐:“你倒是给我省气力了,这几天不着家的,跟老鼠学打洞去了?”

豌豆秧回去扒了根晒晒,净可以当牛饲料,大黄啃了满嘴也不抵饿,现在眼巴巴叫唤。秦大到河边去洗手,拿斗笠往河里一竖,拦住一块儿水,往湍流回湾的地方一逮,抓上来一只巴掌长的小鱼,扔给它,大狗得了吃的,欢欢喜喜叨着跑了,一点儿不舍也没有,秦大嘟囔两句“没良心的”,甩干水,戴好斗笠,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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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回去,柳舒就从厨房里跑出来,帮她把背篓放下来,拉着她直往厨房里窜。

盆子里摆着块瘦肉,分量不算小,够她俩吃两顿的了,柳舒不待秦大问,把那放肉的盆沿一拍,道:“怎么样?这块肉好不好?卿婶挑的,听我说你去摘豌豆了,就说这块肉做豌豆最好吃,切得碎碎的——要不今天我来做饭怎么样?婶婶可把怎么做饭都教我了。”

“你小心手就是,”秦大笑,“那我等会儿把豌豆洗出来。”

“你就不问问这肉怎么来的?”

“婶婶给的?”

柳舒将眉一皱,道:“婶婶家若是随随便便送得起这么大块肉,还在花庙村种田呢?”

秦大于是又问:“那是哪儿来的?”

柳姑娘将手一挥,道:“我今天,不是和卿婶去拿衣裳了吗?在那儿遇见另一个婶子,婶婶说是那个……卜叔家里的红婶。满婆正给拿衣裳出来,她瞧见了也说好看,然后就是什么——”

柳舒挠着额头想了一会儿,将秦大身上的衣服一拎,学起人说话来:“啊呀——这衣服可做得真漂亮,布料我摸着也舒服,卿姐,这姑娘哪位?我怎么看着面生?我最近听人说,咱们侄儿娶了个外面的媳妇儿,只是还没办礼,是不是这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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