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她们一动,便有不少人跟在身后,徐徐前行。
这些女孩子虽多出自商门,但也是闺阁里待惯了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到了外头很是拈轻怕重,因此有人先行一步,便纷纷跟着走。
月亮照在头顶,人多势众,女孩子们于夜色中疾行,渐渐地也放开了胆子,私语起来:
“你消息灵通?”
“怎么不灵?官眷里早就传开了,那些当官的瞧着咱们浣州风物好,撺掇着陛下‘选女’,这是什么行径?几百年都没这一遭,吓都吓死了!”
“那她们不会有事儿罢!”
“你担心人家,人家父亲哥子都在朝上当官,要‘选女’也该选她们,正好把我们放了,两厢便宜!”
“我怎么听说是陛下执意要‘选女’呢?大臣们还劝谏来着!”
“甭说了,还怕风不够大怎么的?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
大家吵吵嚷嚷,金蝶攥紧了金喆的手,金喆心里也乱极了,加快步伐。
前头脚步声阵阵,幢幢黑影渐进,路金喆叫停队伍,小声道:“噤声,躲起来!”
众人挤挤挨挨往树丛里躲,有眼尖的叫道:“爹爹,爹爹!我在这儿!”
来的人果然是听着风声的父兄长辈,一番斯见,凄凄惶惶;也有姑娘未寻见家里人的,哭哭啼啼四下乱窜,场面一时有些乱。
其中一个当哥哥的嘴快:“都甭找了,他们都被圈在里头,州牧牵头奏本,采选诏书已经颁布了,他们跪着领旨谢恩呢!”
另一个附和,拉起自家妹子,道:“那花船就上不得,咱们浣州钟灵毓秀,养出的女孩子一个赛一个水灵,不说皇帝老儿了,谁看了不眼馋呢?”
另有一个老父亲,唏嘘不已:“我们家硬凑出一千两,就是为吃这顿席面风光风光,可不敢有攀龙附凤的美梦,谁爱让自己姑娘做娘娘谁去,我是溜了,好姑娘,咱们悄悄的回家!”
姑娘们一边暗自庆幸,一边心里发急:“这么一走了之能行么?”
便有人道:“怎的还不行?我冷眼看着那当官的也偷偷把女眷送走,那上头都乱套了!”
“快走罢!眼下谁都没数,圈在里面可就惨了,万一被选上,还当是好日子呢?”
敬德皇帝陛下的花边新闻,在他没来浣州前,已经轰轰烈烈传了几个月了,“选女”又不是“选妃”,众人自然避如蛇蝎,浣州本就有造反的老例,如今这场面也不算出格。
渐渐的不断有来寻孩子的长辈,大家零零散散往后门去了,金喆本想拉着金蝶也跟着人流出去,金蝶却道:“我不能走,我得去找太太。”
路金喆摇摇头不放开她:“不行啊,你没听说麽,如今这情势,大家躲还来不及,你硬往上凑,万一被选中了,叫太太怎么办?”
金蝶左思右想,仍旧下不了决心离去:“好妹妹,你跟着她们走,把你的帽子好好戴上,出去西门,就找咱们家的马车,一刻不停回家去,知道么?”
路金喆摇摇头:“我答应太太的,不能和你分开!这算什么呢?又不是生死决别,我同你一起去!”
金蝶不同意,她执拗起来是十头牛都拉不住的:“你没有听见刚他们说的?想咱俩都折进去?说句不好听的,如今老爷太太都被圈住,还能妄想两个都逃脱?我是姐姐,我得去看一看!”
金喆呆了一呆,她从没想过这么深,金蝶趁她愣神,一把挣开金喆的手,跑进深深月色里。
*
金喆懵头懵脑地跟着众人屁股后头走了一会子,越走脚下越沉,不行,不能撇下姐姐一个人!
她打定主意,心里便生出无限勇气,原路折返,亦一头扎进浓浓夜色里。
她按原路猛跑了几步,四下里黑漆漆的,并未找见金蝶的影儿。
路金喆强迫自己冷静,把零星听到的几句话在脑海中不断回想,打定主意往无边丝雨湖边走。
正巧了,远远地,瞧见有一人提着灯急慌慌的四下寻人,瞧身形似是麒哥儿,忙跟上去,小声叫道:“哥!”
那人猛地一停,真的是路金麒!
路金麒把她拉到一边,再三再四看她是否有无大碍,扶着胸道:“可吓死我了,薛姑娘跟我说你下船了,急的我——蝶姐儿呢?”
路金喆带着哭腔,话说的又急又委屈:“姐姐刚跟我分手,她往咱们家席上去了,她要去找太太,我非说和她同去的,我不是故意丢下她的!”
麒哥儿自然知道蝶姐儿脾气,忙道:“我知道,不怪你,我先送你出去!”
金喆摇头:“不,你赶紧去找姐姐,把她找回来!”越说,几乎带着哭腔。
这对于路金麒来说,是两难的选择,他没办法放下妹子,又没办法坐视蝶姐儿的安危于不顾。
金喆把眼泪一抹,推了金麒一把,“别耽搁了,万一她途中出了什么事,咱俩得后悔一辈子——你赶紧去找她,我你还不知道?谁都没我鬼灵精,我就在前头那个假山窝子里藏着,等会儿你再来找我。”
如今也只好这样办了,路金麒拢了拢妹妹四下乱飘的帽纱,郑重的对她说:“好,那你机灵点,我一找到人就回去找你!”
哥哥走了,原本滚圆的月亮也被浓云遮住,不一会儿似乎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雷声大作,淅沥沥下起小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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