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睁开眼睛,脑海中的画面,停留在古朗从艾叶河里爬起来的瞬间。

迷迷糊糊的,顾盼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回忆,从肖建国开始,从古朗结束。她只知道,当时被扔下河的时候,自己心跳的很厉害,似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摸摸自己的胸口,还是心慌,可是,这种心慌却全然不是当时的那种感觉,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慌。

顾盼不敢再闭眼,一闭上眼睛,就是肖建国在病痛中呻吟挣扎,或者死去的各种各样的惨状。这一幅幅画面,让她触目惊心,让她毛骨悚然。

疾病缠身的痛苦中,身边没有一个亲人,他是怎样一种绝望!每每想到这里,顾盼心如刀绞。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每每等到快要睡着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声痛苦的呻吟,然后猛然一惊,就再也无法入睡。

顾盼又一次回忆起站台上离去的那个背影。歇斯底里的呼喊,竟然只换来即将走进车门的刹那间的迟疑。

当时,顾盼觉得,这是多么的无情。可此时,顾盼又觉得,肖建国当时是如此的多情!

那个冷漠的背影,此刻,让顾盼心里充满了温暖。

肖建国是个好人!是个好丈夫!是个好父亲!

他把光明给了孩子,把黑暗留给自己,独自面对凶恶的死神!

顾盼也会想,如果肖建国不离家出走,自己该怎么办?

家里就这八千块钱,是给肖潇装耳蜗,还是给肖建国治病?

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孩子,我该怎么选择?

顾盼揪着自己的头发,此时,她也不知道怎么选择。

现在大冬天的,外面刮着风,飘着雪,建国,你现在在哪里?冷不冷?疼不疼?

她有一种冲动,马上爬起来,出门去找,找到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建国!哪怕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也要和你在一起,给你分担,给你抚慰,给你陪伴,总好过让你一个人独自去面对凶恶的死神!

可又一想,我走了,肖潇怎么办?顾盼看着躺在身边的孩子,均匀安稳的呼吸;想着现在不知在哪里的丈夫,挣扎着爬起来的决心,又有些犹豫了,

如果古朗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三个月的生存期早已过去了,建国现在还活着吗?即使不在人世,他的尸骨又在哪里?

一想到这里,顾盼心如刀绞。

顾盼现在睁眼闭眼,想到的都是肖建国的好。

这两年,自己一直埋怨肖建国出去没赚到钱,肖潇急需钱安装耳蜗,可建国出门两年,没带回一分钱。

现在才知道,癌症一般潜伏期是四年左右,照这么推算,肖建国应该很早就已经生病了。每年,他是拖着生病之躯,出门打工的,是忍着病疼在外打拼。可自己还一直抱怨,一直在给他施加压力。

怎么我就一点都没想到呢?糊涂啊!

记得生肖潇的时候,肖长庚和李春芳都守在云锦医院产房的门口,焦急地等待着消息,当时让顾盼十分感动。

可是,伴随肖潇一声啼哭,护士抱着孩子告诉肖建国父母,生的是个女娃,转瞬间,两个老人的脸色从晴天转乌云。

“唉,肖家完了!”

走廊上,肖长庚一声绝望的长叹,连在产房里的顾盼都能清晰地听到。

此时,如同一只发怒的狮子,肖建国在医院走廊里咆哮:“女儿怎么啦?女儿就不是肖家的后人?顾盼还在病床上躺着,你们竟然说这样的话!好,你们既然不认女儿是肖家的后人,那就不姓肖好了!”

建国这样的维护自己,保护自己,不惜跟自己的父母翻脸,当时,顾盼蒙起被子,低声抽泣起来。

现在,身边再也没有像一只雄狮保护自己的人了!那个曾经给我安全感的男人,正处在最孤独无助的时候,我却不能给他一点点温暖!

顾盼辗转难眠,实在睡不着觉,打开电视机,把音量调到最小,她怕吵着肖潇。电视里重播以前春晚的经典节目,正好是孙悦演唱的那首传唱很广的歌曲“祝你平安”。

祝你平安——

建国,你还好吗?

一念至此,顾盼顿时泪流满面……

虽然生活像一团乱麻,可生活还得继续。

新年后上班的第一天,顾盼发现了两个变化,一是清扫路段从工农路变成了环城路,二是管片的组长从宋怀德变成李长顺。

看来,那个中年人没有说假话,真的帮自己解决问题了!

越是新年,清洁工越发累。早晨还是很冷,顾盼出门时,捂得严严实实,到后来,脱下了罩衣,解开了棉衣的扣子。

正在聚精会神扫地,马路对面有个熟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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