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罗说,我是我妈死了不知道多久才生的,八字很阴,阴的邪性,长大了不能干别的,只能当风水先生给人家看宅子。
老罗还说,我是个漂泊命,小时候,每隔五年就得换一个地方住,长大后,更是不能在一个地方居住超过一年。
老罗还说了更要命的一点,我以后只能赚看宅子的钱,跟宅子无关的,一分不能碰。
老罗是谁?风水先生吗?不是。
老罗是个混蛋,坑蒙拐骗、连死人钱都赚的老混蛋,他这辈子就干了一件积德的事儿,就是把我给养大了,否则,就凭他那些忽悠活人搬家、撺掇死人改嫁、糊弄洁妇换门、捣鼓绝户迁坟的壮举,老天早就打雷劈死他了。
我跟了老罗十七年,也没有弄明白他到底是干什么的,他好像什么都会点,但又什么都是半吊子。
相阴宅、看阳宅、算卦、解梦、批八字,甚至给大肚婆娘算剖腹产的日子,只要是能靠一张嘴忽悠的,没有他老人家来不了的,甚至连倒卖尸体他都不介意。
不夸张的说,把死人说活,那都不足以形容老罗,只要有钱赚,他甚至能给有钱人家的死少爷,说个会喘气的小媳妇的。
我有时候就琢磨,像老罗这样彻头彻尾的糟粕传承者,能不能作为反面教材,给申请个非物质文化遗产?每月弄俩小钱给他养活起来得了,也省的他整天出去祸害。
凭良心说,我跟老罗这些年,没有挨冻受饿,还能经常有俩零花,全是靠老罗这张开了光的嘴。但是,我好歹也接受了九年义务教育,是个有良知的大好少年,有时间了还是要规劝规劝这个老混蛋的:
“老罗,你就作孽吧,你知道咱们国家现在耕地多紧张吗?你还给那些死鬼相那么大片的坟地,你还让那帮土财主把别墅盖到庄稼地里去,活该你一辈子打光棍,这叫报应,你知道不?”
每到这时候,老罗必定会瞪着眼骂道:“你个小兔崽子有点良心没?吃着碗里的,骂着锅里的,你也有这个脸?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小白眼狼,当时就该让你跟着你妈一起进了火葬场,这世上也少一个祸害。”
我确实差点跟着我妈进了火葬场,这事儿得从十七年前说起。
我妈长得很漂亮,妥妥的是个村花,不到十六岁,家里说媒的就踢破了门槛。
但是我外公外婆心气高的很,那么多好小伙子,居然一个都没有相中,铁了心要让闺女嫁个城里人。
但是,酒香也怕巷子深,我妈虽然漂亮,但是也只能在村里漂亮,人家城里人根本不知道,这穷山沟里还有开的这么娇美的花。
而那些闭塞小山村的媒人,也没有城市里的人脉,外公眼瞅着闺女一天一天长大,一天比一天漂亮,快到一朵花开得最盛的时候了,再这么等下去,这花等不到人彩,那就要慢慢的开败了。怎么才能让闺女进城,成了我外公的心病。
终于,电视上的一则招工启事,救命稻草一样的进入到了我外公眼睛,外公赶了三天牛车,把我妈送到车站,给我妈买了去省城的车票。
我妈临走的时候,我外公还千叮万嘱:“你就算在省城掏大粪,也得在省城给我待着,饿死都不许回来。”
我妈牢记了我外公的话,真的是一去两年都没有回家,电话都不经常打,只是每个月按时往家里寄钱。就当我外公每天在村里走路带风,等着我妈给他带个省城女婿回来的时候,却等来了让他去认领尸体的电话。
我妈在一个没风没月的夜晚,在城市喧嚣的各色灯光中,纵身从城中村的一栋七层小楼上跳下,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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