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思焕说话的语气和缓,周威倒不笨,听出她话里有话,当即没好气地回:“多谢关心,我也想好心提醒你一句,院试可不比县试,才不管你年龄大小,考的都是一样的题,到时候可别哭着回家。”话里话外满是嘲讽之意。

杨思焕闻言沉默不语。与明清时期相似,犁朝有不少地方为了区别对待不同年龄的考生,分设两套题,规定十五岁以上的人做“已冠”题。

杨思焕今年十四岁,县试答的是“未冠”题。

起初这个规定是为了照顾和鼓励年少的学子而设的,然而却叫很多中年人钻了空子。

杨思焕县试时,左右隔壁分别坐着两个考生,左边的大婶看起来满脸沧桑,少说也有四十出头,右边的那位看起来也有二十好几,但她们都和杨思焕一样,答的都是难度相对较小的“未冠”题。

曾有一位五十多岁的老童生,在考了三十多次县试之后写了一首自嘲的诗:

“县试归来日已西,老妻扶杖下楼梯。牵衣附耳高声问,未冠今朝出甚题?”

即便考的是“未冠”题,杨思焕县试时差两名就要坐“红椅子”了,所谓“红椅子”就是县试的末名,发榜时用朱笔写名。

如此也难怪周威会看不起她。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杨思焕也不是以前的杨思焕了,眼下她只想好好睡一觉,不想和那货争辩什么。

她冷静下来好好想了想,和周威做室友做了三年,清楚这货是属驴的,要是直接叫这货小点声怕是会起反作用。

片刻后,杨思焕爬起来把《大学》带进蚊帐里,端坐在床上开始低声吟诵:“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

念到这里,周威转过头来寒声道:“大半夜的,你这是在做什么?”

杨思焕答:“我觉得你说的对,你一个堂堂府案首都在通宵复习,而我县试考成那样,哪还有脸休息。”她顿了顿,满脸愧疚的问:“是我声音太大吵到你了?抱歉,那我小点声好了。”

周威一时语塞,嘁了一声:“随你…”

杨思焕看着那货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继续小声读下去。

“…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

“停!”周威道,“我想睡觉了,你能不能放心里默读?”她说着就收拾了东西,躺倒在床边。

杨思焕果然住了口,合起书去吹了油灯。周遭漆黑一片,杨思焕很快就酣然入梦了。

第二日天不亮杨思焕就被周威收拾东西的动静吵醒,她坐起来揉了揉眼睛,也开始收拾。

一切打点妥帖之后,杨思焕拎着筐笆提步向贡院去了。今日初试,试八股文一篇、贴经十道。所谓贴经,就是挖去四书五经中部分字句,要考生填写挖去的部分,考法很死。

天蒙蒙亮时杨思焕到了贡院门口,入口处已然排了好长一队,人人一手提筐、一手持册,挨个接受检查。

犁朝科考检查向来严格,院试中一旦有考生被发现舞弊、代考,就要当众受鞭挞,不仅作弊者自己倒霉,与之结状的考生当年的考试资格也会被取消。

前面的人进去之后,轮到杨思焕,三个穿公服的人把她围住,其中一人翻筐笆、一人负责搜她身。

另有一人取了《形貌册》,目光来回游荡在杨思焕与册子之间,良久才道:“嗯,没问题,进去吧。”

说完给她发了一张纸,上面画着几排密密麻麻的格子,这便是“座号便览”,便于考生快速找到自己的座位。

进了贡院右拐,看见一条狭长的甬道,甬道两侧皆是以石板相隔的格子间,这便是号舍了。

每排号舍编一个字号,用《千字文》编排。

杨思焕低头看着自己的坐号,再看那张图纸,登时宽心了许多。

还好没分到“底号”,“底号”是厕所旁边的号舍,沿着甬道走到底就是厕所,在那样臭烘烘的环境中坐一天,她想都不敢想。

杨思焕往自己号舍走去,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她一下,她回过头,原来是方仕林。

“喂,你是几号?”方仕林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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