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天气正好,三郎一路走,一路踢个小石子。今日有个邻舍来,要与小儿定花根。外婆伴着,捧了礼品,带了香烛纸钱应有物事,投外庄寻人去了,到晚才能回来。舅母引二娘去了集市,早回不了。

今日只有一个人,自己可以随意做事,没有哪个嫌他不对,过来指挥骂他。三郎早起推磨轧碾忙了一通,待日头出来,已经将牛舍打扫干净了,将草选择干净的,嘱咐了牛几句话,喂它两个吃了。大黄近日有些病症,照料需仔细些。大黑昨日累了一天,把料多与它些吃。

待到诸事都做得妥帖了,走将出来。此时正走到河边,这水比往常少了一半,几个顽童下河摸鱼,玩耍够了要上来。因赤着脚,都小心躲着石子在走路。

三郎坐在田埂上,目光越过山林溪水,极目处远山连绵,心中猜测山外情形,不知又是什么景象。若是能够看一看,就最好了。正出神间,只听后面有人在叫他。三郎看时,正是他的姐姐四娘。阿姐上前来拉了他的手儿,领他家去。

阿姐的家在村东头,住在岗上。到了门前,阿姐自把篱笆开了,引三郎进来。院中的雏鸡见人回来,齐围过来要讨食。阿姐遂将它们撵了,复将篱笆关上了。从瓦罐下面寻来了钥匙,将门上锁打开来,两个进门,先叫三郎杌上坐了。

屋里家器不多,靠墙一个漆木箱,上了屈戍,上面放着河漏床子和些针线,旁边的便是一辆古旧的纺车,老得似乎已不能用了。

床上挂着旧床帐。几件衣服补过数遍,洗得白了,仍旧叠的整齐,放在那里。窗棂上贴着些纸花。床边一张旧桌子,擦得干净,上面放个旧铜镜,几把梳篦荆钗。土墙上挂着零碎的杂物。

三郎正看时,阿姐已从厨下出来,热腾腾搬出几碗索面来,顶上飘些碧绿的葱。上面安一双漆箸,叫三郎吃。又把笸箩拿出来,去里面寻了针线,叫三郎把破袄脱下来,与他缝补。阿姐一面缝补,一面与他说些话,问些家常的闲事。须臾吃完,三郎自提了瓦罐,出门帮阿姐担水去了。

待到三郎回来时,见阿姐把几个炊饼用荷叶包了,只怕才刚没吃饱,叫拿回去吃。尽着吃时,再添一倍也不够哩,可是做人怎能不知好歹?阿姐与他几碗饭,这便感激不尽了,更何况她家也不宽裕。打定主意,三郎自是死不肯要。

阿姐口内劝他道:“三哥回去,嘴要甜些。外婆见你不应答,牛也似犟,如何不气?莫只顾着低头做事,长些眼色。他们见你机灵了,又会应答,哄的众人欢喜了,便好过些。”

姐姐的话三郎听了,一一都应。若得他们宽待些,不挨那骂,便饿三五天也好。姐姐是真心对他好,这事儿三郎自己知道,感激便道:“等我以后有了钱,都拿来与你。与你建个大宅子,搬出来住,也省得他欺负你。”阿姐听了这句话,心里蜜也似的甜。口内笑道:“姐姐等着这天呢。”

明日便是端午节,阿舅叫人捎了信,要回家来。外婆欢喜,与舅母两个包了角粽。一大早见了三郎,并没骂他,只与了他一些钱,叫去村店买酒来。三郎抱了酒坛子,小步跑去酒店买酒。今日店内有菖蒲酒卖,晚了怕要买不到。

去时那里集了一拨人,都在等着。众人一面在等着,一面口内说着话。店门口一个等着的道:“今年从三月起到现在,好雨下了没几场,都是淅淅沥沥来一阵,转眼罢了。这麦勉强能收。若是仍旧旱下去,到拔节时仍不下,秋粮怕是要瞎。”

旁边几人听了这话,跟着叹息。便有人道:“西河尚能收些麦,我的兄弟在平遥,距离不过百十里,半场雨都没有下!”数内有一个便叫道:“我却不怕。我种的田正不好,雨水好时又怎地?索性大旱一场,众人跟着一块都完。”众人听见,气了都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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