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赵珂行事愈发难了,灾况愈重,许多处急需钱使,银钱筹措却艰难,少有帮忙的便罢了,许多人骂他“假清高”。

赵珂为赈灾做的那些,被闲人们一件件挑出来,指责他办事“不到位”。赵珂事情都忙不完,哪里有时间去一一去解释?因没有回复,那厮们自己认为说,是因为抓住了赵珂的“把柄”,于是便洋洋自得起来,到处跑着去告诉说,赵某人果然没底气,不敢回应,到现在已经“哑口无言”了。

赵珂筹药如此艰难,官吏中有些无良的人,没有染病,却把药材、粮储都囤积起来,把买药的渠道把在手里,赚死人钱,一丝一毫都不肯放松。

这些人除了自己囤积、高价往外售卖之外,还尽情分与亲朋好友,家里都已经堆成山了。他们仗着上面有人,把上报灾情的那几个人,处处刁难,不少人都知难而退了。

因他们这样,之前捐钱、捐物的那些人,都寒了心,东西就不肯再出了。这样一来,县里染病的那些人,情况更糟,百姓愈发得不到救治,城中药材都断了两天,千难万难仍筹集不来,许多处施药处都已经停了。成群的百姓,正睁着眼睛眼巴巴等死。

种种的内情,百姓们大多数都不知道,众人内心里寻思说,既然众人买不到药,就是为吏的不作为,这锅便扣在赵珂的头上。还有人故意往赵珂面上使劲咳嗽。既然他自己活不了,临走前让别人一块也染上病气,大家都死。

处在这种情况之下,还有一些阻扰的,上门来警告赵珂道:“你把流民都引到这里,这些饿急了的人,什么不做?偷盗、打夺、坑蒙拐骗的,都集来此地,好人也被他们给害了!别人倒罢,若是伤了我妻儿老小,到时候我可饶不了你,别怪老爷们提前没说!”

临边的州县听见了疫情,害怕扩散,都是把通往西河、平遥等地的道路,都封堵住,没一个愿意帮扶的。因道路不通,赵珂好不容易从别处筹集调来的东西,都卡在路上过不来了。

处在种种压力之下,赵珂感觉自己实在是渺小,已经在暗地里哭过几回,感觉自己是势单力薄,整个人都快不支了。

然而赵珂哭过之后,自心里道:“我若再撒手,情况会更糟。西河的百姓筹不到药材,就彻底完了。”想到这时,没办法只能爬起来再干。

之所以赵珂这么说,确实疫情已经危急:到这个时候,县里面所有病死的人,加起来已经有八百三十个,城西的重患,已经有四百六十多人了,轻患也有一千余人。城东那边,情况能好些。却也有二百八十的重患,四百余人的轻患。这情况若不能及时控制住,弄不好疫情还要蔓延。

随着本地疫情的扩大,县内所需的药材数目,愈发多了,缺口太大,更加给这事增添了难度。处在这种局势之下,纵然县里的医士有慈心,大多数都能不避生死肯救护百姓,怎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赵珂等人筹来的药材,如今已远远不够用,早就是捉襟见肘了。能到众人口里的药,已经是有一日断一日的模样了,就这样他能怎么治!

城内许多的医士,说起这件事全都摇头,对将来十分不看好。按他们估计,照这样下去,全县的人口,弄不好就得损失一半。

这日赵珂至晚回家,灯下又在忙碌起来,又要写书递与上面。娘子霍氏看见便道:“官人许多日劳累,昨夜益发咳得重了,只恐身体吃不消,不如早歇。”

赵珂害怕娘子担心,不愿意在她跟前诉苦,口内遂轻描淡写道:“当日我求学读书时,吃了上顿没下顿,笔纸都是借人的,还不照过?若非先生、同窗相帮,哪到今日!”娘子知道劝不住,仍开言道:“知县相公尚不报灾,只你去报,上官哪里肯信。”

赵珂听了娘子这话,不许她抱怨,自己口里便鼓气道:“如今天灾,官吏推诿不为,百姓哀声遍野。我既读圣人书,怎可因他人眼盲,便自遮其目,他人聋聩,便自塞其耳?”

赵珂独自写了一刻,忽然又道:“也是了。只我一人,毕竟力微。我何不写信与南都学舍我师长处,央他转交与晏殊?”计议已定,赵珂急忙写信一封,使人送去应天府南都学舍教席范仲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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