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名字顾名思义,小叶榕枝繁叶茂,分列道路两旁,拱出一片狂野的荫凉,一辆高空作业车上工人正在修枝剪叶。

时间充足,徐方亭边打量工人干活,边绕过地上枝叶,在南门岗亭处登记过后,按着保安指点找到目的地。

等东家开了楼宇门禁后,徐方亭乘上电梯。这里自然没有空调滴水的破败感,轿厢宽敞堂亮,跟她在电视剧里看到过的那般,她冲着壁镜把几缕鬓发捋到耳背。

电梯出来的墙壁上贴着消防疏散图,徐方亭正找着01房的方位,楼道左边传来开门声,有人走出来。

“家政公司的?”

是一道清脆干净的少年音。

徐方亭拐过转角,有个人立在打开的门前,起码185公分,宽松的白衫黑裤,袖口卷起两三圈,衣摆一角掖进裤腰带,他一手扶着门把,一手抄进裤兜,姿态落拓不羁。短发黑密,像直接盖上去,刘海轻薄齐整,发型本应该有点憨,但戴了一副琥珀色平光镜,一张无表情的脸像被赖账百万,既凶又拽。在徐方亭浅薄的认知里,有色眼镜总带着点色情压迫感。

她捺去心头疙瘩,走过去道:“老板您好,我是小徐,刚才沈老板跟您打过电话。”

“进来吧。”对方莫名咬了下唇,稍显困惑,声音礼貌而疏离,转身进屋。

徐方亭从工具包侧袋掏出备好的鞋套,利索罩鞋子上。半个月前她还以为这东西是浴帽,现在已经知道进别人家前要套上去。

她把工具包卸下搁在门边地板,留意没挡住门。

屋内从地板到家具皆为红木,俨然舟岸市老家那边生意人最爱的中式风格,素面多宝格,茶台,宽扶手沙发,器形简洁,色泽深沉,油性感透出岁月的厚度。

但古朴之中仍闯进了不少现代性物品,一看便知属于父亲还是儿子,比如玄关右面墙壁上竟挂着一部红色山地车,差点冲向多宝格旁边那只差不多一人高的花瓶。

“有矿泉水、可乐、柠檬茶,你想喝哪种?”

那道少年音飘过来,徐方亭弯腰抽出她的水瓶,笑了下:“不用了谢谢,我自己带有水。”

那个人哦一声,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

“那我先带你熟悉一下你的工作区域。我不喜欢穿鞋,所以地板每天要拖得干干净净,一根头发都不能留。”

“好的。”徐方亭才发现这位小东家果然光着脚,粗犷作风更添一份难以捉摸之感。

房子为跃层户型,客厅西面带一方小阳台,楼梯设在电视墙后方、厨房门对面,紧邻餐厅,南北走向的走廊穿过一楼卧室直达大露台。楼上一间大主卧带储物室,外加一间次卧和一间书房。

怪不得得请住家保姆,一天打扫两层都要花费不少时间。最整齐的是次卧与书房,拉高整个家的整洁度,其他地方东西有堆积感,估计用完没有及时归位,总体乱了点。

接着,小东家穿了门口拖鞋出阳台,示范洗衣机和烘干机的流程和用法。

空机讲了一遍,小东家问她记住了没有,徐方亭说记住了。

小东家退开一步,阳光下微眯眼,扶着腰说:“好,你复述和操作一遍给我看。”

小东家应该叫小老师才对,简直像辅导课业,检查学生是否完全掌握。

校园记忆刹那间撞了下神经,徐方亭暗暗苦涩一笑,弯腰边操作边复述步骤,把她见过功能最复杂的机器搞懂了。

七月太阳不留情面,没呆几分钟,两人脖颈汗意隐然。

小东家挺满意点了头,说:“顺便把昨晚衣服洗了。”

滚筒洗衣机没法直接倒衣服,徐方亭只好半蹲抱起大半桶衣服往里塞,底下的没揽全,一条蓝色四角内裤掉回桶里。

她脑筋卡壳一瞬,仍然低着头,大声问:“老板,内裤和袜子,要单独手洗或者分开机洗吗?”

可她连家人内衣裤也没帮忙洗过,更别说其他陌生男人的。若不是其他大姐点醒,把这条划为“保姆宝典”的重点,有些东家对这方面讲究,她才不会未雨绸缪问一下。

微妙的尴尬降临两个同龄人之间。

保姆请进门,到底还是家外的人,意味着不得不分享一部分家庭隐私,多少会难堪与防备。

“洗衣机自带紫外线消毒,每次倒洗衣液和消毒液,就可以了。”

小东家指尖敲了敲洗衣液旁边的洗衣消毒液,那手指型柔美修长,皮肤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细腻,跟她这种掌心冒茧、经常有莫名小伤口的粗手全然两个极端。

“那可太好了!”徐方亭大松一口气,像避开什么污浊之物,那边眼神扫来,凶光隐现,她立刻补充,“我是说,现在科技发达,解放双手,干什么都太方便了。”

小东家转身离开露台,在门边踢开拖鞋,“那也要消费得起才行。”

“……”

徐方亭捏着带了C和K开头两个英文词的裤腰带,丢死老鼠似的,把内裤甩进滚筒里。倒了两种液体启动洗衣机,她往旁边盥洗台猛冲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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