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非拙自打当起无证医生来,见过各式各样的患者:有哭天喊地的,有强作镇定的,有自认为万事休矣、毫无求生意志的……但是拿着飞刀强迫他行医的,还是头一回见。

……这可真是长见识了。

那个持飞刀的男子自称戈德斯坦。他的同伴是个瘦瘦小小、相貌有些类似啮齿类动物的男人,名叫派莫。

派莫正躺在段非拙的床上(同时也是这座破旧小屋中唯一的床),捂着自己的腹部。鲜血从他手指下涌出,很快就将床单染成血红色。

段非拙沐浴着戈德斯坦充满威胁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用剪刀剪开伤者的衣服。

他倒抽一口冷气。

衣服下血肉模糊,几道平行的伤痕横贯伤者的腹部,像是被猛兽的利爪撕裂了一般。

到底什么武器能造成这样的伤口?

派莫又是招惹了什么人,落得这样的下场?

虽然万分好奇,但这些都不关段非拙的事。他当下唯一该考虑的就是如何救治伤员。

伤口必须缝合,针线都需要煮沸消毒。段非拙刚从水缸里舀了一盆水,戈德斯坦便亮出了飞刀。

“你想干什么?”他冷冷问道。

“烧水。”段非拙往后缩了缩,躲开他的刀刃。

“别想动手脚。”戈德斯坦警告。

躺在床上的派莫悠悠睁开眼睛,对段非拙做了个手势:“让我来。”

段非拙不明所以地看着重伤的派莫。他连起身都有困难,难道还想帮忙生火?

戈德斯坦从口袋中抽出一根细细的金属棒,塞进派莫手中。

派莫用那金属棒一指水盆,“嗤”的一声,水盆中便冒出一股热腾腾的蒸汽。

段非拙瞠目结舌。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他用手指试了试水温,结果手指差点儿变成七分熟,“难道是魔法?”

派莫苍白的脸上挤出笑容:“您可以那么理解,医生。”

——这个世界存在魔法!

段非拙仿佛听见云端上有天使在吹喇叭。他穿越到这个世界整整三年,穷困潦倒,筚路蓝缕,现在总算发现这个世界的不同寻常之处了!也许学习魔法-正是他穿越到此的目的?

“如果你会魔法,”段非拙问,“那你为什么不自己治好自己?”

派莫讽刺地笑了:“我不擅长那种秘术。术业有专攻啊医生。”

戈德斯坦推了段非拙一把:“少啰嗦,快点儿干活!”

段非拙横他一眼,将针线浸入沸水中消毒。

派莫自备了一些鸦-片酊作为止痛药,因此他不像露丝父亲做手术时那般痛苦。这场手术一直持续到深夜。月亮升入高空中时,段非拙才将派莫的伤口全部缝合完毕。为此他还不得不浪费了一根宝贵的蜡烛。

一天两台手术,他已经累得快不成人形了。戈德斯坦全程都像狱卒看管犯人似的盯着他,这更让他神经紧绷。

他在水盆中洗去满手血污,端起盆朝屋外走去。

“你去哪儿?”戈德斯坦拦住了他。

“我总不能把脏水倒在自己家里吧?”段非拙没好气地说。

戈德斯坦将屋门推开一条缝隙,朝外望了望,冷冷说:“快去快回,不准离开我的视线!”

他右手一翻,亮出飞刀,像是在说:即使你敢逃跑,也跑不过我的刀。

段非拙缩了缩脖子,端着水盆蹑手蹑脚出了门,走向最近的水沟。

头顶有什么东西倏忽掠过,一片漆黑的羽毛徐徐落下。

段非拙仰起头,原来是一只乌鸦振翅飞过。烂泥街常常聚集着鸦群,或许是因为这条街道总是散发着腐臭的味道。

乌鸦停在屋檐上,抖了抖翅膀,雪亮的眼睛反射着清冷的月光。

然后,它开口说话了。

“老大!就是那栋屋子!”

段非拙下意识地转过身。

皎洁的月光洒在烂泥街棚户区连绵不绝的屋顶上,犹如起伏的群山覆盖了一层白霜。白与黑的交界处,出现了另一个人影。

那人踏着月光信步而来,一袭漆黑的大衣随风猎猎翻飞,银白色长发狂舞不止。

他从大衣内袋中掏出一枚金色的烟盒,手腕一抖,抖出一支手卷的雪茄。

他用牙齿咬住雪茄,将它从烟盒里叼了出来。

发现街上还有别人,他轻轻“嗯?”了一声,垂下血红色的眼眸,与地面上的段非拙四目相对。

段非拙脑海里瞬间只剩一个想法——

这家伙可真他娘的美啊。

段非拙至今仍记得,他有一次参观博物馆,见到了一件用人骨雕成的小雕像。雕工精美绝伦,堪称巧夺天工,可每当看见它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想起这东西曾经是个活生生的人。

那种令人生理性不适的厌恶感和艺术品的精雕细琢之美诡异地结合在了一起,反而形成了一种无法言喻的美感。

这个男子给他的感觉就跟那座雕像一模一样。

他望着段非拙,目光却没聚焦在后者的脸上,只是空虚地望着那个方向,好像在思考那儿究竟有没有人似的。

几秒钟后——对段非拙来说,仿佛有几个世纪那么长,白发男子移开了视线。

他将烟盒放回口袋中,又摸出一只火柴盒,取出一根火柴,轻轻一擦,点燃了雪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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