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当晚终究还是在江令窈那儿睡的。

她喝了酒,不能开车,跟着江令窈回了一栋略显偏僻的居民楼,爬了五层楼梯,关山月反而比江令窈更熟悉,后者还在包里艰难地找着钥匙,关山月就已经弯腰低头在门口的毯子下掏出了把备用的来。

“……”

江令窈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着银色的钥匙默了默,认真发问:“薛幼菱知道吗?”

关山月摇了摇头。

江令窈舒了口气,转身去开门:“那就好,不然我就不得安宁了。”

关山月想,这五年里,薛幼菱和周朝他们怕是已经快把江令窈逼疯了。

当两人都洗漱完毕靠着客厅里的沙发上敷着面膜时,江令窈看着慢条斯理的关山月好一会儿,兀地开腔:

“山月,你知道你刚走那几天,我这里有多热闹吗?”

关山月睨人一眼,扔了个眼风。

江令窈瘫在沙发上,说得很慢:“不但你爸妈找人找到了我这里来,薛幼菱她们死活拽着我说是我藏了人,闹得沸沸扬扬,你倒走得痛快。”

关山月难得默了默:“……抱歉。”

“习惯了。”江令窈白人一眼,后又抿了抿唇,像是在思索了一会儿,“……他也有来过的。”

关山月哦了一声,没有接话。

“……不提他了。”江令窈觑了关山月的脸色一眼,微叹一句,“其实在你刚走那一年,你家那位老人身体就不太行了,庭旭的股价波动得很厉害,但好在都撑过来了——”

江令窈顿了顿,半开玩笑地瞥人:“不然您老回来,拿的可能就是落难千金的剧本了。”

关山月呵笑一声,她站起身往卫生间走,走到一半终究还是没忍住,回头扔了个“滚”字砸人。

瘫在沙发上的江令窈笑了笑,她半眯起眼看着天花板上那有些刺眼的灯光,忽然开腔:

“山月,我今年过完生日就二十九岁了呢。”

关山月脚步一顿,侧过身看着沙发上的江令窈,顶着一张敷了泥膜的脸,目光却有些微闪:

“……您到点网抑云了?”

江令窈拿起了抱枕作势要砸过去,可终究还是沉了口气,她揉了把短发,揽住抱枕:“你也二十四了啊。”

关山月沉默。

“……算了,就是感叹一下时间过得真快。”江令窈挥了挥手,“得了,洗脸去吧你。”

关山月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就往卫生间走。

只是在她完全关上卫生间的门的前一秒,江令窈轻飘飘却又沉重无比的砸下了几句话,都清晰地钻进了关山月的耳朵里:

“山月,我们都揪着不放多少年了呢?”

“十年?十几年?”

“其实有时想想,挺没劲的——有许多人,都无辜。”

真的,挺没劲的。

卫生间的门被彻底关上。

关山月站在狭小的空间里,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沉默。

她从来都不喜欢既往不咎这个词,从当初到现在,直到未来,关山月都从来不会觉得既往不咎这个词可以解释什么或者表达已经惩罚了什么。

不够的。

永远不够。

关山月冷静地垂眼拧开了水龙水,捧了把冷水开始洗掉脸上的泥膜,她认认真真地清洗干净,又用洁面巾擦干净水珠,才重新抬眼望向镜子里的自己——

脸色很白,嘴唇抿得死死。

啪。

湿透的那团洁面巾被关山月猛地砸到了水池里,心头一直压着的那股火猛然窜了上来,烧着她的心肺,灼着她的喉咙。

半晌,关山月忽然笑了,夜半三更,对着镜子冷笑,这场面着实有点吓人。

门外有细碎的脚步声听见动静而来,却又在外头站定,没有说话。

僵持了半晌,关山月终是笑着开腔,她说:

“我不是什么好人,更从来都不大度。”

门外沉默。

“说什么原谅,说什么厌倦都太虚伪了啊,令窈。”

关山月双手紧紧握着洗手盘的两边,十分用力,用力到指骨都泛着白,只是她仍旧在笑:

“我喜欢恶人自有恶人磨,风水轮流转——”

“我活多久,就要给我转多久。”

“往死里转。”

门外的江令窈默了很久,终究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你厌倦了,没事,还有我。”关山月松了两只手,重新站直了起来,“至于你说的,许多人都无辜……”

关山月顿了顿,她凝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清晰地看见有些什么一晃而过,只是很快,就被浮现的冷漠死死地压了下去:

“那又关我什么事。”

一室死寂。

冷意弥散了整个空间——渗透进缝隙。

夜还很长。

电梯稳稳地停在庭旭大厦的顶层,关山月手里拿着杯拿铁,一边微微偏头听着卫朗说今天的行程,一边往总裁办公室走。

因为38楼那间原本专属给她的办公室被关嘉昱那个憨批占了,现在正在拆了重建,所以关山月暂时先到关宏毅的办公室办公——

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等那间办公室重新装修完,关山月怕是已经早就正式坐稳庭旭董事长的位置了。

“对原来小关总的调查正在进行中。”卫朗一边滑动着平板,一边给关山月开了门,“但已经查出了点确凿的东西。”

关山月的目光顺着那张长长的木质办公桌移到两面落地玻璃窗上,她将包包往桌上一扔,走到一面玻璃前,俯视着整个车水马龙的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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