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晃晃悠悠,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抵达奚家府邸。
奚新雨掀起斗笠,就看到奚府牌匾上悬挂白缎,俨然是一副正在办丧事的模样。可奇怪的是,此时正门左右敞开,门口杂物凌乱,却没有看守的仆役。
齐念回头,小声说道:“娘亲……我们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奚新雨一用力,轻巧从车上翻身而起。她往下压了压斗笠,让宽大的帽檐可以遮住自己大半张脸,带着齐念往里走。
“我们回来不需要挑日子,就好像时运重返,不会提前公告。”
母子俩一路穿过前院,刚踏上抄手走廊,远远就看到一群人堵在灵堂外。他们高声叫嚣,显然不是正经过来奔丧。等到走近,众人的对话便清晰传入奚新雨和齐念耳中。
“奚老贼!你当日卖女求荣,可有想过今时今日?呵,如今你女儿被你害死,你倒知道为她办丧事……”一个身材肥硕的中年男子站在灵堂中央,义愤填膺,“这几年,鄞江上下被你害死的弟兄,你可有想过为他们烧一片纸钱?”
由于大启之前两任皇帝昏庸,一度使鄞江重要水域的控制权从地方政府旁落到漕匪手中。位于鄞州城的奚家,就是漕匪中最大的势力。当今天子还未登基时,为壮大实力,曾刻意拉拢奚家,并于登基后接了奚家唯一的女儿入宫。
奚新雨入宫后,其他漕匪彻底默认奚家投靠官府。在地方政府和奚家联手打击之下,这些人很快溃不成军。少数存活下来的,也乖乖当起漕运商人。
可就在人人都以为奚家要平步青云时,天子终于露出真面目。他手下亲信步步紧逼,要奚家交出所有船舶并退出漕运。奚家自是不肯,两方撕破脸面,也因此连累到当时差点就要凭借子嗣封嫔的奚新雨。奚新雨降为才人,废入冷宫,而此时的奚家早斗不过官府势力,开始被步步蚕食,日益衰落。
奚家家主奚青鲨年事已高,被他们大闹灵堂的举动气得心口发闷。他捂着胸口,斥责道:“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滚!马上给我滚!”
中年男子轻蔑笑道:“让我滚?”
他大喇喇双手叉腰:“奚家现在日薄西山,是道上兄弟和官府那边都得罪完了。让我滚,呵呵,你的话现在不管用咯!”
奚家大少爷奚新泽将父亲护在身后,质问道:“你到底想干嘛?!”
中年男子一跺脚:“我老沙就想趁这个机会,给当初枉死的兄弟讨个公道!”
这伙人来势汹汹,阵势比奚家那边大了不少,眼见就要持强凌弱,大闹灵堂。
奚新雨透过人群缝隙看到灵位上那个熟悉的名字,晃个神的功夫,灵堂内突然传来一道温润的男声:“沙前辈,落井下石不是君子所为,今日乃奚家特殊时期,还请您不要妄为。”
老沙停顿一下,音量不自觉减小:“沈小弟,当初奚家搭上官府后,也没给你们沈家好脸色吧?你一个被退婚的,居然要向着他们奚家?”
沈桐毫无情绪波动道:“新雨当初也是被各位叔叔伯伯看着长大的。如今……众位给她留个体面吧。”
得。
奚新雨暗暗翻个白眼——
这丧事果然是为她办的。
她知道皇宫那边已经干脆利落将她们母子俩定性为死亡,但没想到消息已经传回鄞江,奚家竟直接给她安排上一场丧事。
瞧这事儿办的。
灵堂内,老沙与沈桐又对峙几句,见沈桐寸步不让,老沙狠狠往地面啐了一口:“罢了,老子明日再来。沈桐,有种你就住在奚家。奚新雨活着的时候你占不到便宜,她现在死了,你说不定可以捡个上门女婿当当!”
这话可就太侮辱人了。
奚新雨抬手环胸,开始期待起沈桐的反应。
从老沙忌惮沈桐存在,不敢大闹灵堂的举动来看,这个沈桐应该是有几分本事。但从一开始,他就一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奚新雨不信老沙这么骂他,他都能无动于衷。
但结果就是,除了奚家的人怒极爆出几句呵斥之外,见老沙愿意离开,沈桐是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了。
奚新雨好戏没看成,兴致缺缺放下手。
恰巧,老沙带着人出来,正面就与他们母子撞上。
从衣着打扮来看,奚新雨很显然不是同他们一伙,而奚新雨又实在没有眼力见,半步不挪杵在原地,拦住了老沙一行的去路。
老沙一腔怒气终于找到发泄对象,对着奚新雨喊道:“哪来的妇人?滚开,别挡爷爷的道!”
奚新雨伸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她抬头,看了一眼灵堂:“奚家正在办丧事?”
老沙恼怒:“你自己看不到吗?他家女儿死了,正要哭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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