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是擎苍寨的山贼。

擎苍寨所处的平芜山丛林密布,山势崎岖,地形复杂,稍不注意便会有迷路的危险。

初冬里的一天,天气骤然转凉,云朵身扛大刀骑着白马跟在邬铁身后巡山,同行的还有一队吆五喝六的小喽啰。

对于经常在林间出没的云朵他们来说,蜿蜒纵横的山路丝毫不会扰乱他们行进的步伐。

云朵有些心不在焉,上下眼皮直打架——每次巡山总会耽误她的睡眠。

她睡眼惺忪地驱马前行,不时朝手心里哈口热气,马背上轻微的颠簸催的她睡意愈加浓重,就在她想要眯起眼睛打个小盹的当口,走在前方的邬铁却倏地停下脚步,她及时勒住缰绳,才免于撞上他的马匹。

“怎么……”云朵探头询问,话未说完便被邬铁打断。

“嘘!前面有人!”邬铁警觉地轻声说,眼里充满了防备。

云朵立即噤声,听到前方隐隐有争执声传来,循声望去,发现山寨中负责望风的三水带着一队喽啰将一小队人马团团围住,被围之人看装扮竟像是朝廷的人。

距离尚远,云朵只依稀分辨出当先那人身着朝服,他身侧之人着沧州驻军控鹤军常服,后面跟着的人皆是寻常士兵扮相。

云朵的心突突直跳,朝廷的人来擎苍寨做什么?

“去看看什么情况。”邬铁一脸戒备地对身后的人说,说完准备催马前进。

云朵却没有挪动位置,暗自琢磨虽然敌我数量悬殊,但对方武力值尚且不明,万一打不过怎么办?

邬铁见云朵不动,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对她临阵不前的做法早就习以为常,遂无奈地补充道:“云朵在此处等着,其他人跟我走。”

说完便带头策马飞奔而去。

云朵心安理得地待在原地,同时紧了紧手里的缰绳,暗忖若是打起来她便先行撤退。

她眼见着邬铁加入到三水他们之中,询问了几句话后,扭头对她招了招手。

竟没有打起来?云朵略略感到遗憾,疑惑地驱马上前,离得近了,方才看清闯入者的真容。

领头那位穿着朝服的人约莫四十来岁,身形高大,鼻直口方,蓄着连须胡,腰间挂着佩剑,看上去是员武将。

尚不及细细打量,她的视线便被那人身侧着常服的男子给吸引住了。

男子虽穿着控鹤军常服,却不似武将,更像文官。

他身上有一股清朗少年特有的干净气息,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用白玉簪固定,皮肤白皙光洁,浓密的眉毛向上微微扬起,如远山墨画,一双眼睛像在秋水中浸过一般黑亮澄明,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闭,唇色浅淡如水。

云朵常年面对山上的草莽大汉,乍然见到温文儒雅的谦谦公子,有片刻的失神,但她很快抽回神识,正了正坐姿,暗自腹诽自己没见识。

她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问邬铁:“这是?”

“朝廷派来招安的。”邬铁冷哼一声,很是不屑。

招安?这倒出乎云朵的意料。

擎苍寨是恶名远扬的山贼窝,蛮横乡里,无恶不作,上万贼众隐匿于山林深处,以至于平芜山方圆百里鲜少有人靠近。

擎苍寨最早属于沧州辖地,近年来势力大幅扩张,占领了整座平芜山,而平芜山横跨三州,三州官府没人敢管也没人能管擎苍寨,致使擎苍寨逐渐沦为三不管地带,眼见着它势力越来越大,终是惊动了朝廷。

邬铁吩咐道:“我先行一步去禀报大当家,三水把人带去大堂,记得兵器缴了,眼睛蒙上,云朵带着剩下的人继续巡山。”

说罢扬鞭绝尘而去。

“我也想——”云朵想跟着瞧热闹,话未说完便见邬铁打马消失在道路尽头,最后那个“去……”字隐入风中,她讪讪将嘴闭上。

云朵的话邬铁未听见,三水却是听见了,他边从兜里寻摸蒙眼用的黑布,边问:“二小姐,你要不要随我一道去大堂?”

一道探究的目光射来,着常服的男子轻声重复道:“二小姐?”声音温润如玉。

云朵扫了他一眼,矜持地没有搭话。

三水皱了皱眉,从马上将黑布丢给当先两名不速之客,说道:“你们两个跟我走,自个儿把眼睛蒙好了,别耍花样,后面几个带下去严加看管。”

他说这话时远没有对云朵那般客气,然后他看向云朵,等她的回答。

云朵看了看前方山路,犹豫了一瞬,对三水说:“我还是不去了,山还没巡完呢。”

三水知晓云朵放心不下邬铁交代的巡山任务,咧嘴一笑:“那晚些时候我去找你。”

云朵点点头,她感受到着常服男子的目光还停留在自己身上,便面色无波地看了过去。

男子眼里似有所思,对上云朵的目光,他礼节性地颔了颔首,抬手将黑布覆在眼上。

云朵目送三水一行朝聚义堂方向走去,不知想到了什么,清浅的眼底升腾起一丝愉悦的光芒,她弯了弯嘴角,而后迅速恢复成板正的模样,朝身后小喽啰挥了挥手:“出发。”

……

山中无异常,云朵巡完山傍晚时分回到住处,不多时三水拎了只烤兔来找她——三水知晓云朵懒散惯了,干脆做熟了才给她送来。

云朵甚感欣慰,拿出珍藏的桑落酒款待他。

三水抿了口酒,咂摸着嘴说:“二小姐,你也忒小气了些,藏着这么好的酒,没这兔子还不肯拿出来。”

云朵干笑两声,没有否认,她酒量一般,平日寨里兄弟们闹酒时她极少饮酒,担心醉酒误事,都是能推则推,但这桑落酒味道极好,独处时她还是愿意啜上两口的。

云朵兴致勃勃地问:“招安的事谈得如何了?”

三水是云朵在寨子里为数不多能畅所欲言的人,她一改人前拘谨寡言的做派,不客气地咬下一大块兔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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