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七里山塘有一药铺,生意兴旺到街上每日都要排上一条长龙。

有人走进药铺,帕子抹着眼泪,愁眉不展道:“小娘子,我这头都痛了三日,唉,该如何是好啊。”

楚婳坐在柜台整理药方,闻言抬起眸子,目光落在来者虚弱的脸以及头顶的那行小字上。

[绣娘,失眠多日]

“稍、稍等。”她思索一瞬,起身进炼药房。

她从药格子里拿出茯苓、酸枣仁、柏子仁等药材包好递给绣娘,“每、每夜睡前吃一味,可、养心安神,头痛、慢慢便能好了。”

绣娘接过药包,连声道谢。绣娘走后,下一位病患便连忙上前询问,药铺前排队的人愈来愈多,没有人会因铺子主人是个结巴而显露不耐。

而这些来诊病问药的人除了街坊邻居,还有一些是从县城特地过来的官家人,来者无一不赞叹药铺包治百病,铺主更是神仙下凡。

楚婳一直忙碌到正午阳光撒满青石台阶,阿娘回来背着小竹篓从山上采药回来。

“阿娘!”她眼睛一亮,像只小黄鹂欢腾地扑进孟萱怀里。

楚婳虽已及笄,但生的娇巧玲珑。

孟萱直接将小姑娘抱起来,转了一个圈,眼尾笑出一道漂亮的鱼尾纹。

楚婳鼓起小脸在娘亲衣襟上蹭了蹭,嗓音软软的,“阿娘,上午好忙,累。”

她的医术并没有阿娘精湛,但却能在孟萱不在之时一个人打理药铺,并清楚地知道伤患们需要什么药。

因为——

楚婳能从所有人头顶看到一行字。

那行字写着他们的身份喜好和身体状态,且内容并不固定,会随着此人过往所行之事、未来将行之事或是此刻内心想法,有所变化。

只有阿娘知道她的这个能力。

孟萱将楚婳抱到庭院的摇椅上,手轻轻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柔声道:“娘给你做生煎包吃。”

楚婳眼里亮晶晶的,轻轻舔了舔嘴角。

小姑娘唇红齿白,素颜白净肌若凝脂,生了一张粉嘟嘟的娃娃脸,水灵灵的杏眸氤氲着水雾。撒起娇让人觉得心都化了。

孟萱心疼道:“婳儿今日累着了,吃完午饭就休息吧,下午药铺的生意有娘来看着。”

午后,山塘街下起了下雨。

楚婳坐在屋檐下一边赏雨,一边吃糖人。

杏花烟雨给江南的春染上了一片朦胧的天青色,她惬意地眯起眼,唇齿间甜丝丝的焦糖味,感受着脸庞被春风细雨温柔拂过。

不知怎么地,楚婳忽然间就想起了她的小竹马。

儿时,小竹马总给她买糖人吃,但他不喜吃甜食,便在一旁托腮看着她吃。

“这么甜的东西,你不腻吗?”

“不腻、好吃。”

她吃完后,他忽然道:“他们都说你是我的童养媳。”

小楚婳嘴角还留着一抹糖丝,茫然地看向他,“童养媳是什么呀?”

小竹马笑得痞坏,“就是,你吃了我的糖人,以后就只能跟着我了。”

小楚婳懵懂地点点头。

后来——

没有后来了。

楚婳至今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小竹马会一夜之间就消失不见。

连一封信笺都没留下。

她忽觉舌尖微涩,心上怅然若失。

这时,一群邻家少女们经过,言笑晏晏,“婳姐儿,玩捉迷藏吗?”

楚婳抿唇一笑,嘴角梨涡浅浅,“好呀。”

山塘镇小桥流水,河畔有多艘废弃的乌篷船,江南姑娘们水性极好,借着烟雨她们便在这些小船之间玩起了游戏。

这会儿轮到楚婳抓人,她闭着眼从一数到百,温吞地开始寻人。但这次小伙伴们藏得很隐秘,她找了一圈都没捡到人影子。

约莫再过一炷香,她就要输了。楚婳像只小兔子在各个乌篷船之间跳动,一直寻到七里山塘的最后一只狸猫石像前。

再往前,就要出小镇了。

楚婳停下脚步,轻轻叹了口气,决定认输。而当她正准备往回走时——

“咚。”

不远处桥下的一只破旧乌篷船里,发出一丝轻微的响声。

楚婳动作一顿,眨了眨眼,嘴角微微勾起。

可叫她给寻到人了,这群小机灵鬼。

楚婳轻手轻脚地来到乌篷船面前,拨开芦苇和杂草,一边朝里看一边笑道:“抓、到你啦!我赢……”

话未说完,声音却戛然而止。

这船里人,并不是她认识的任何玩伴,而是一个陌生的小郎君。

小郎君躺在乌篷内,玄衣斗笠,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痞戾的眼睛,闻声凌厉地朝她看过来。

那瞳眸幽邃而深沉,似是藏匿在黑夜中的孤狼之眸。

江南水乡都是渔夫米农,何曾有过这等气势的人?

楚婳睁大眼睛,直接呆在了原地。

霍时洲适才甩掉追杀躲进乌篷船内,这时忽然闯进一人,他条件反射性地握住腰间的鸣鸿古刀,眸中杀意乍现。

但当他看清来者容貌后,动作却猛地一顿,浑身的杀气瞬间消失殆尽。

烟雨连绵,故里逢娇。

霍时洲指尖微颤,静静看着小姑娘,双眸中藏着深深复杂。

但只不过一瞬,他便立马抬手将斗笠稍稍下掩,遮住了大半神情,低咳一声,嗓音嘶哑:“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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