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不好预感落实,陈太夫人失态的站起。
抿唇,来回踱步,许久,她问:“府里什么动静,樊氏呢?”
嬷嬷忙禀了,“王妃心急如焚,夜不能寐,不断打听外头消息。”
又将府内较大的动静禀了一遍,包括蔡氏去了几次法华寺祈福还愿。
正午时分,阳光直直洒在屋檐上,深秋时分室内却很冷,陈太夫人立在门后的阴影处,神色晦暗不明。
许久,她道:“去吧,你去将蔡义近日的动静透于樊氏知晓。”
樊家早败落,樊氏在军无人,无法得知外头暗流涌动,盈珠姐弟已危机四伏。
嬷嬷领命而去,在原地立了片刻,陈太夫人去了佛堂,如平日一般跪在蒲团上。
只她却未曾念经,沉默半晌,喃喃道:“愿孙儿孙女,活命就好。”
至于樊氏……她闭上眼睛。
“怎么样?!”
信阳王府正院,樊氏一见心腹嬷嬷回来,立即疾步快问:“快说!”
樊氏昔日也是端庄贤淑的美人,如今满面憔悴,樊氏的焦虑在今日达到顶峰,她等不及嬷嬷问安,冲上前一把就抓住对方手臂。
嬷嬷沮丧道:“婢子等打听过,巡逻的果然是蔡义麾下的飓风营。奴婢等还特地在侯府附近、城内和城外转悠一圈,发现有许多似是营精兵打扮的男子,做布衣打扮,正在来回搜寻,人数众多竟是各处都有!”
一时天旋地转,樊氏连退数步,跌坐在椅子上。她悲声恨道:“谢耀!谢耀!你竟心狠至此!!”
如若没有谢耀的默许,蔡氏兄妹如何敢猖獗如斯?!
心胆俱裂,又恨又悲,嬷嬷哭道:“王妃,怎么办?”
外有天罗地网,内里有谢耀视而不见,外头有蔡义如狼似虎,自家儿女一旦冒头,只怕十死无生!
偏偏双方实力差距太远,根本使不上力,怎么办?
一双儿女若出事,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不行!她即便拼了一条命,也得为儿女闯出一条活路来!
柔弱了半辈子的樊氏,今日眉眼一片坚毅,她从来没有这么坚定过。
顿时站起,“备车,我要出府,就说去清远寺!”
嬷嬷忙问:“您这是……”
这时候,还去什么清远寺?可无权无人,出府也没用啊?
“我们去城楼。”
去人最多的地方,消息能第一时间传出去,遮都遮不住的地方。
樊氏声音低且嘶哑,却十分清晰:“随行都选我们的人,我们佯装去清远寺,中途拐去城楼。”
樊氏也近日频频去了清远寺,如今再去,也没人觉得异常,下人忙打开侧门送出。
辘辘车行,又急又忧,倏拐了一个大弯,直奔城楼。
马车停在城门墙根下,守将得讯惊慌不已,忙迎了过来,“王妃,您这是……”
“不知,王妃何故前来?”
樊氏认得此人,乃蔡义心腹李息,心下越发愤怒,又一阵悲凉,冷道:“我去何处,难不成还需你过问?”
李息语塞,樊氏乃是王妃,锦州主母,不管内里如何,明面上还真不能不敬。
城楼虽重要,但到底也不算绝密之地,樊氏就领着几个女流上城楼,他还真不能拦。
皱了皱眉,李息招来心腹,命立即报予蔡义,他急忙跟上。
樊氏已绕至石阶,抬阶而上,步伐很快。
心腹嬷嬷回头瞥一眼身后三丈外的李息,后者不敢过分靠近冒犯却紧紧尾随,她低声问:“王妃,您真要……”
嬷嬷惊惶焦急,不知所措。
樊氏腰背绷得极紧直,挑了挑唇,却露出一抹悲凉讽笑:“嬷嬷,你不知,谢耀此人,最是无情无义不过。”
就譬如当年她的母家路栾樊氏,若他肯出兵相救,绝不至于就此倾覆,偏他疑心樊家背叛,宁可错一千,也不肯放一人。
眼睁睁看着路栾城破,樊氏一门皆灭。若非还有儿女,当时她也一起去了。
但她偏偏还不敢将真相告知自己的儿女,怕埋下怨恨祸根,孩子小会露痕迹,害了一双年幼子女。
只按捺苦忍多年,终究还是避不过。
谢耀无义,不动疑心心还好,一动疑心,便祸根深埋,而他这人心狠,惯常一不做二不休。
偏芜城是他老巢,势力重地,一旦进来便插翅难飞。
樊氏心里很清楚,自己就是个诱饵,有她在,即便察觉有异,一双儿女也是必来。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要去掉这个诱饵!
樊氏的车才出大门,蔡氏就接到消息了。
“她这是干什么?”求神拜佛?这都傍晚了。
蔡氏皱了皱眉,樊氏在她计划里,虽不用动,但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她立即命人尾随跟着,以防出岔子。
等了没多久,两则消息前后脚来了,一个是她遣出的人,说樊氏马车突然掉头,去往城门方向,二是蔡义接到李息消息后,立即打发人来传话。
“去了城楼?”好端端去什么城楼?
樊氏异常的举止,立即让蔡氏意识到有变,只是对方意欲何为她还不知道,眉心紧蹙,但还是赶紧命令道:“快!传话舅爷,让赶紧聚拢人手过去,随机应变!”
而盈珠此时却生了些奇异的感觉,她打定主意后,并不在城门外久留,一边小心避走,一边留心身边经过的货车商队,看看能不能有混进去的机会?可惜时间太短,并没有找到机会。
此时已夕阳西下,余晖渐渐少了,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
涌向城门的人流增大,时候已差不多了,盈珠决定不再寻找,转身汇入人流,重新折返城门方向。
忽然心脏猛地跳了两下,随即不受控制地怦怦乱跳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有些慌,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一样。
捂着心口正要往前走,忽然前面一阵人声喧哗,紧接着,眼前人流迅速往前方奔涌了过去。
怎么回事?盈珠皱了皱眉,她本来不想去凑热闹的,正要绕路算了,谁知喧闹中忽然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是王妃!”
“信阳王妃在城头上!”
盈珠闻声一惊。
原主的娘?!她娘怎么可能会在城头?
盈珠心里还没想明白,脚却已经顺着人流往前奔去。
青石板大道极宽敞,只是人也极多,尤其接近城门前那一片,已经是水泄不通。
一路上盈珠被人踩了无数脚,她也踩了别人很多下,头顶的毡布帽子要不是一直按着早被挤掉了。
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外围,视线终于不再受阻,她忙抬头望去。
只见一名青衣美妇,正静静伫立高大的城楼前的城墙中间。
她就紧挨着城墙,城头上下已举起了火把,她上半身映着火光,颜色十分清晰。
离得太远,看不清面容,但就凭借这么一眼,盈珠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这真是原主的母亲!
她娘怎么来了?
这是城头,王妃上城头要知道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忽然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盈珠心脏再次怦怦乱跳起来,很急促,她急忙顺着人流往前挤。
而正在这时,樊氏动了。
特地留在下头的心腹侍女奔上来禀,说王府方向有飞马奔来。
不能再等了!
她垂目看了一眼,好在底下的人也足够多了,一旦发生大事,保证能飞速宣扬整个芜城乃至锦州,捂都捂不住。
她的儿女聪颖,闻讯后,必不会再贸然往芜城来了。
“王妃?!”
一直候在另一边的李息闻听王府飞马来,大松了口气。
只他才迈开脚步,耳边骤一声,“滚下去!”
“你给我滚下去!”
樊氏厉喝一声,头也未回,竟然直接抱住城垛,脚下猛一蹬,整个人奋力往外一翻!
她跳下去了!她竟直接跳下去了!!
这一瞬,嗡嗡的喧闹因为这一幕而戛然而止,城楼底下所有人异常震惊,眼睛瞪大,一时所有的声音都卡在喉咙里了。
盈珠蓦然一抬头,浑身血液仿佛被冻结住,头脑嗡一声。
只见一抹青色衣袂翻飞,带着不可阻挡的决心和绝然,从城头上猛一跃,飞纵而下。
她是一个母亲,她无计可施,她只能以自己的生命,为她的孩子示警,斩去引他们自投罗网的唯一诱饵。
砰一声闷响,地上绽开一朵血花,重重溅开!
城头上下死一般的寂静,人这么多,却在此时就如同进入了静默的画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是谁“啊”一声惊呼后,人流忽涌动,混乱比之前更加。
“王妃她怎么……?!”
“她死了!”
“好端端的,怎么跳下来了啊?!”
一时间各种声音穿透耳膜,直击她的心脏头脑,盈珠一阵晕眩,似是身体里有另一个灵魂喃喃:“娘,娘!”
心头剧痛,仿佛如同炸裂开一般,泪珠滚滚而下。
愣愣,骤不顾一切往前冲:“娘!娘!!”
声音悲凉,又高又尖,她仿佛丝毫不觉。
只是就在这一瞬间,远近又是十几个人倏地转头望来。
视线如刀锋,锐利又准确,几乎是同一时间,唰唰几声尖锐哨鸣,这十来人已推开身前遮挡,急急往这边靠拢。
不好!
盈珠后脊一凉,飘飘荡荡的魂魄刹时归位,她早就察觉不对了,所以不安。
什么情况,才能将原主的娘逼得如此?
这芜城,又是谁的地盘?
种种线索,终于被串联在一起,电光火石的一刹那,盈珠想明白了一切。
只是她心里更明白,现在不是被悲伤情绪冲昏头脑的时候,她不能让她白死!
盈珠浑身一震,最后望一眼城下血花遍地的那一处被人绕道而行的方向,闭眼一咬牙,立即转身。
只是那些混在人群中乔装打扮的精兵却极多,他们身体素质比盈珠强多了,迅速推搡拉拨后,速度的往目标靠拢。
在一声尖锐哨声,召唤了在场所有同伴。
这样下去不行,汗水混着泪水,滚滚而下,这大概是原主内心深处的悲伤,盈珠伸手重重一抹,奋身冲去。
可是人很多,拼命往城门方向涌过来,逆流而去的盈珠根本寸步难行。
眼看那些人越来越近,盈珠重重喘了一口气,急中生智,她伸手入怀拿出钱袋,猛的一扬。
银子一大把飞上半空,如仙女散花般落下。
大喊一声,“有银子!”
这下一大片人群当场就乱了,这些人都是普通人,并不是什么富人,哪有见钱不捡的道理。
不止近处,就连远处的人群,也瞬间狂奔涌了过来。
那些要靠近的人瞬间就被阻挡,同时盈珠身边的人都在俯身,腾出空间。
她立即拼命往外挤去,不知被撞了多少次,不知被踩了多少脚,盈珠头顶毡帽不知何时被挤飞了,她全然不顾,努力挤过人流最密集处,立即朝最近的巷口狂奔起来了。
可惜她还没安全,这边聚拢的人手实在太多了。
“在那边,她快跑进巷子了!”
那些男人到底身体素质过硬,挤出来并未比盈珠慢多少,手一指厉喝一声,立即为乱撞四顾的同伴指明方向。
盈珠有些绝望,对方人太多了,包抄围堵,身体素质也比她强太多了,根本就跑不过对方。
后是越来越近的急促脚步声,还有“在那边”,“带人绕到那边拦截”等一连串声音让人更加紧张。
盈珠用尽全力往前狂奔,不断在曲折迂回的巷子左右转向,可终究还是被越追越近。
而让人绝望的是,长巷奔到尽头,竟然是死胡同!
天要亡我啊!如果这是场梦的话,那一定是一个又长又悲痛的噩梦,快点让她醒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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