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严格算起来还要再加一个。
烧菜做饭。
每天晚上一到做饭时间,但凡路过他们家大门口的人,没有一个人不驻足狂嗅的。
和簇新的柜子摆在一起的,是几个年代久远,样子过时的红木大橱——这些都是奶奶的陪嫁。楼下堂屋隔出来的房间太小,这些红木家具放不下去,只好仍旧留在二楼。
他在小学三年级前一直和爸爸睡在一起,不过后来宁建国看他一点点大了,总和老子挤在一起也不算一回事。就在阁楼上搭上了一张行军床,又从旧货市场里淘了一张二手写字桌放了上去,算是让他也有了自己的一方小天地。
通往阁楼的小楼梯就架在右边屏风的后面。
记得以前夜里,他做作业时间晚了,老爸经常爬上来把刚做好的馄饨,汤圆端给他吃。
宁小北吸了吸鼻子,走到靠墙放着的五斗橱边,看着这个跟他人一般高,海棠色的柜子。
这个五斗橱在两次搬家之后仍旧跟着他们,承载着爸爸所有的证件,和宁家所有的秘密。
他把放在沙发前用来搁脚的小凳子搬到五斗橱前,站了上去。接着深吸一口气,用力地拉了一下最上层的抽屉——在“现实世界”里,他就是在这个抽屉里看到了那张让他难以置信,遍体生寒的证明的。
然而,上了锁的抽屉纹丝不动。
不过宁小北一点都不气馁,这个五斗橱有多少毛病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跳下凳子,拉开放着爸爸日常换穿的衣物第二层抽屉。
把第二层抽屉放在地上,宁小北转身将左手伸进空空的格子里,从下往上,用力地敲了敲上面一层抽屉下方的隔板。同时右手用力往外一扯,锁头被敲松,露出抽屉的一角。
站在小凳子上,宁小北踮起脚看着里面被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各类证件、账簿,乃至家电说明书。
东西实在太多,宁小北干脆把东西一点点都挪到了茶几上。
幸好宁建国收拾东西的习惯始终如一,最重要的东西永远都压在最底下,宁小北很快就刨出了一个牛皮卷宗袋。
坐在沙发上,深吸一口气,绕开袋子上封口的白线,宁小北仿佛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把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推到茶几的另一半地方,从里面抽出了宁家的户口本……以及他的出生证明和收养登记证。
“收养人:宁建国……被收养人:吴保森。收养人将被收养人姓名改为:宁小北……”
看着泛着淡淡黄色的纸片,宁小北积蓄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滴落了下来。
都说做梦是为了弥补现实世界的不足,让人在最不设防备的时候能够得到一丝丝喘息的机会,怎么他的这个梦却又是如此真实又残忍。
现实世界里自己已经痛不欲生,怎么连梦里都要如此折磨他么?
“家里有人伐?建国,小北在家么?”
突然,楼下传来叫门声,听着是个女的。
宁小北一把抹去面颊上的泪水,大声地应了一声,“有人的,马上来。”
没想到他才刚站起来,手臂不小心碰翻了被淹没在一堆文件里的英雄墨水。昨天晚上宁建国给钢笔加完墨水,可能没把瓶子拧紧,蓝黑色的墨水顿时倾泻出来,洒了半个台面。
宁小北吓得急忙扶稳瓶子,眼疾手快地将瓶子附近的几份文件抽了出来,又拿起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抹布盖在墨水上,防止墨水范围扩大。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有几张纸张的边角被墨水染到。而那张被大大咧咧摊开在茶几上的领养证明,更是被染了一大块墨水渍。
“惨了,这可怎么办?”
捧着被污损的证明,宁小北欲哭无泪。
“小北,在么?小北?”
楼下的叫门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宁小北慌乱地回头,却惊奇地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叫门声变成了手机的铃声。
这个时代怎么可能会有手机?
宁小北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脚底打飘,浑身骨头疼。
再睁开眼,淡黄色的灯光映入眼帘。
被主人扔在双人布艺沙发上的智能手机在第N次循环播放铃声后偃旗息鼓。
宁小北撑起身子,一只手捂着脑袋,一脸茫然。
他呆呆地看了看自己身处的客厅,正对自己的是去年刚买不久的小米电视,左手边的餐桌上放着一堆爸爸生前买来却没有来得及吃的保健品。
右手边通往阳台的过道上,挂着黑纱的照片被供在临时搭起来的小灵台上,黑白色的宁建国同志正对着自己微笑。
自己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在了地板上,难怪浑身腰酸背痛。
宁小北愣了一会儿,然后扶着腰起身,去抓陷进沙发里的手机。
差不多三十多个未接来电,都是同事打给自己的……再看微信,工作群里十几个@自己的信息,都是各种棘手问题。
“连办丧事都不放过我?”
宁小北无奈地叹了一声,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决定下午干脆去一趟公司。
他昨天夜里在收拾父亲遗物的时候,发现了那张领养证明,又惊又痛,伏在沙发上哭了半宿,也不知道怎么滑到地上去了,还做了那样的梦……
他长叹一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张轻飘飘的纸落在他的手边。
宁小北低头一瞧,可不就是被他捏了一个晚上的领养证明么。
他苦笑一声,下一秒却脸色一变。
这纸上……什么时候沾了那么一大块墨水?昨天他看到的时候,可没有这块污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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