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想着,又去内室看了看。厢房分里外两间,内间改做了寝室,外面用来起居。
屋内外一般简单,不多的几件家具,用的都是榆木,她伸出手一一摸过去,虽不是上好的木料,却材质统一,不似随便拼凑来的。不用想,必是谢暄为她调配的。
想起和谢暄的见面——除了乍见的一瞬,他几乎不敢直视她,是心虚?是愧疚?
不过这都不重要,他怎么想一点也不重要,谢黛宁讥讽的一笑,她已经不需要他的歉意了,她的人生没有父亲,不也到了现在吗?现在她想要的,就是一个公平,给母亲一个公平,然后她便带她回京城,这里的一切和她们再也没有关系。
后窗处忽然传来几声咔啦响动,窗户支起,一个黑影轻巧的跳了进来,是换了黑衣的华庭。
只见他像只灵巧的黑猫一般,几个起落就蹦跶到了面前,一站稳便压低声调问道:“公子,这里一应可还合心?可有什么要属下采办的?”
“没什么需要的了。”谢黛宁在他头上敲了一下,“沈师兄说你下山了,怎么又回来了?装神弄鬼的!”
华庭撇嘴不满:“不是说不让仆役留宿嘛,再说这屋子也着实小的没法住,想咱们府里可是金玉满堂,这里这般寒陋,公子何时……”
谢黛宁打断他:“得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有两件事要你去办,其一,我和沈湛二人虽离得不近,但是这间院落到底狭窄局促,说话做事都不便,日后如无大事,你我不必会面,以书信传讯便是;其二,你去查一查静园的这两人,把家世来历性情等等一一查清报给我。”
“是,公子放心!两日功夫就能查个底儿掉!不过这姓沈的……”华庭一面应下,一面摇头晃脑道:“啧,他可真是个锯了嘴的葫芦,整个下午我们一直在搬东西,他也帮着收拾屋子,可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我搭了几次话,竟什么也没探出来!归置好了他转脸就回去读书了。”
华庭苦着脸,他最厌恶读书,是以对沈屹这样非常佩服,但是探查消息是玄衣卫的基本能力,在他这里碰了钉子,华庭很是懊恼的又问:“公子,这两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说着话,一边摸去了桌边,毫不见外的挑了几包点心塞进怀里,谢黛宁拍掉他又伸出来的手,“哪有什么不对,都是求学的学子罢了,你当是来查案的?”
华庭嘿嘿一笑,“疑心病!玄衣卫的疑心病!”
“你还不算是正经玄衣卫呢,得病未免早了些!”谢黛宁嗤笑他一句,“不过毕竟同处一院,查他们是为了以备万一,要紧的还是谢家内宅的消息,加紧安排人手进去,多注意盯紧了!”
“是,这个您就放心好了。”
“先下山吧,明日去租个好点的地方,咱们起码要在这里呆一年呢!”
华庭点点头,眼珠一转问道:“公子,租房子费用可不低,算谁的?公门?自家?还是走六殿下的账?”
谢黛宁气的冲他一脚踢了过去,道:“你住的自然是你自己掏!”
华庭嬉笑着闪身一躲,就势从后窗又翻出去了。
……
第二日正式开学,一大早天还没亮,谢黛宁就起来换上了学子服,云岚的书院制服宽袍大袖,颇为飘逸,领口袖口是蓝色,绣有云纹,代表云岚,通身其余都是白色,象征君子公正纯洁、端庄正直等意,云岚学子以保持衣袍清净不染为荣,便是贫寒学子,也常备一套用作替换。
只没想到因她是女子,身量单薄,门役给她领了最小的,却仍旧不合身,她把袖子上挽,腰带系紧,但领口却松垮垮的往下滑,可若是领口拽紧,下面衣摆就要拖地了。
飘逸洁净统统没有,宽大的仿佛孩子偷穿大人衣服一样。
谢黛宁素来注重仪容,对外表颇有些矫情,虽然是女扮男装,可这般邋遢,如何忍得?
听湛明在外面催了三四遍,她才勉强整理成个样子,闷闷不乐的出了屋子。
沈屹和湛明一起立在院中等她,看到这幅模样,湛明噗嗤一乐,立马明白了。
“哎!衣服这样可不成,到了旬休下山,谢师弟找人给改改罢!这两日先凑合一下,咱们得赶紧了,可不能第一天就迟到!”湛明说着话接过了谢黛宁的书箧,“我给你拿吧。”
谢黛宁也不推辞,衣服绊手绊脚,提着书箧更容易摔着,她道了声谢,便提着衣角跟上两人,而沈屹一直神色淡淡,眼神在她那可笑邋遢的衣袍上略微停留,却并未多言。
和昨日一样,山间薄雾轻笼,学子们三三两两的结伴往课舍走去,多数人目不斜视,但也有打着哈欠,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的。
这些同窗和京里的也差不多嘛,有向学的也有那浑浑噩噩的,谢黛宁瞥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沈屹,人一多,这人的气质清越更显不同,又一副不苟言笑的严肃样子,她不由想到,若书院都是沈屹这样的书生,自己可要头疼了。
他们都是过了乡试的生员,读书的地方叫明心精舍,这里一排课室约有十来间,沈屹和湛明在第一间映雪堂,据说是按成绩排的,谢黛宁是京城科试的第一,她便自信的跟着两人,不想到了门前却被监齐学子拦住了。
“这位师弟请留步,这里是映雪堂,你是否走错了课室?”
谢黛宁一愣:“连我的名字都没问,师兄怎知是我走错了课室?”
监齐学子温声解释道:“虽然不知姓名,但是在下负责每日点名,映雪堂二十四名学子,只差两人就到齐了,正是沈学长和湛师兄二人,是以知道这位同窗你,大约是走错了!”
生员中最优秀者方可入映雪堂读书,谢黛宁本以为自己必然可以进去,现下想想,可能还是为了报到迟了的缘故,名额已被顶上了!而且谢暄此人惯是沽名钓誉,虽然允她入学,多半还是会做出不得已的样子来,所以必不会再让她回映雪堂了!
想通关节,谢黛宁笑问:“既是如此,那么请问师兄,明心精舍最末一间的讲堂在哪边?”
“那个方向,走到头,看见枕戈堂三个字就是了,不过你也未必就是那的,不如去问问掌事监院?”
谢黛宁从湛明手里取回书箧,“不必啦!肯定是枕戈堂!沈师兄,湛师兄,下课了再见吧!”
她洒脱转身,不料衣袍宽大,竟踩住边角一个踉跄,眼见就要一头栽倒,面前忽然有长臂一挡,稳稳的扶住了她,谢黛宁长吁一口气,再抬头正对上沈屹轮廓明晰又面无表情的脸。
“多谢沈师兄,可吓死我了!”
沈屹微微垂眸,点了点头,收回胳膊转身便进了讲堂。
虽是云岚书院,但是官推学子并不都如湛明般温润儒雅,一心求学,只想混个云岚学子名头的官宦子弟不在少数。当然,水至清则无鱼,书院不可能把天下学政都得罪干净,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这些学生都划到一个讲堂了事。
顺着廊子一路前行,只听前方喧嚷之声越来越大,待看见枕戈堂三个大字时,笑闹,喊叫,甚至夹杂着划拳逗乐的声音,几乎要掀翻了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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