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小世子阖上手边窗户,又唤:“通今。”

小厮通今低首走到桌侧:“世子。”

“明日辰时之前,你领二十人人守在甜水巷旁。若是那屠夫一个人前来,你们挑个无人看见处,直接动手,将他抓到我的私宅中;若是那屠夫没来、抑或是带着人来,不必声张,报官去,就说州北瓦子李氏肉铺、窝藏凶案罪犯。”

“是,小人明白了。”

小世子交代完这一通事项,眉眼间的稳重神情微敛,人又松松散散地倚着靠背,懒了身子。

轻闲地抱怨道。

“这会仙楼的菜,上得可真慢哪。”

……

甜水巷。

屠夫拖着一板车新鲜猪肉,满头大汗地蹚进了巷子尾。

还未到辰时,巷子里的门户都静悄悄地,只偶然有一两丝炊烟飘入半空,伴着几声鸡鸣狗吠。

他神色颇有几分警惕,喘着气,左右打量了一圈,在并未觉察到异样后,这才由东向西地数起门数来。

“第十八……”

屠夫喃喃着,拖动板车继续往巷中深入。

途径第九户人家时,屠夫的脸色陡然生变。

他当即甩开一板车肉,大步往巷尾退去——

然而为时已晚,后路已被数个持刀带棍的魁梧壮汉并排堵住。

屠夫张了张嘴,正欲高声呼救,后颈忽感一阵劲风袭来。他连忙侧身而避,怎知那劲风一转,便击中了他本就重伤未愈的右肩。

他闷哼着撞向巷壁青墙。

再抬头,脖颈已被数柄寒刃架住了。

十数个精壮的男人前后将他围住,简直是插翅也难逃。

屠夫背泛冷汗,眼珠子扫过一周,强自镇定着:“你们……唔!唔!”

围攻的人根本不给他发声的机会,掏出破布便将他的嘴巴给堵上了。

脖间有刀,屠夫不敢大动作反抗,只能憋屈地看着自己被一捆麻绳五花大绑起来。

最后,那群男人把他装进了麻袋里。

屠夫感觉到自己被几个人凌空抬起。

呼吸不畅、伤势发作、加之空有身手却无法施展的郁塞感积满了胸口,他只差没吐出一口老血来。

也不知七拐八绕地,到了一处什么地方,他终于被放下了地。

袋子取下,屠夫发现他被搬到了一间空旷的屋子里。

屋中只有一套桌椅,门窗皆紧紧关闭着,看不见外面是何布置;屋里也守着四个腰间别刀的练家子,一眨不眨地将他盯着。

屠夫双眸冒火,恶狠狠地瞪着离他最近的男人,喉中发出野兽似的低吼。

可这些人明显是训练有素地,只任他折腾,神情都不见波澜。

屠夫只得放弃了让人拔开他口中破布的想法。

他决定自食其力。

倾身倒地,身躯扭动,他蹭着地板,拱到了雕花的桌腿旁,口中发力,借着镂雕的勾扯,终于把封口的布料给吐了出来,

“呸,呸。”

屠夫吐干净口中污秽,倚着桌腿坐起身,看向屋中几个冷眼旁观的木偶似的守卫。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无缘无故就把我绑来这里?”

“我是良民!大赵律法里白纸黑字地写了,无故伤人、杀人,是要吃官司的!”

“指使你们的人在哪?叫他来见我。”

“……你们敢青天.白日地捉我,就不怕我铺子里的人见我不回来,去报官吗?”

说了这好些话,屋中守卫都不曾回应。

倒是最后一句话音未落时,门外传来了几声轻笑。

屠夫正觉那笑声耳熟,脑子还没转清楚,房门忽而便“吱呀”地打开了。

大片日光泻进来,一道修长的人影,也逆着光跨过了门槛——

“报官?就凭你头上这道烙疤,你的同谋们,敢么?”

骤见来人,屠夫浑身一颤。

那双淌笑的桃花眼……不正是两日前叫他第一回吃了败仗的靖国公府小世子?

隋小世子像是没瞧见他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似的,慢条斯理地踱到他跟前,蹲下,在他震惊尚未回魂的眼神里,故作不解地问:

“怎么,不过几日不见,就不认得我了?”

屠夫目光瑟缩:“你,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们最好,最好是快些把我放了,不然闹到府衙去,谁的面子都不好看。”

小世子凝睇着他,忽地往旁一伸手。

旁近的守卫立即从袖中摸出匕首交给他。

屠夫骇恐地往后缩了缩。

就眼睁睁地看着小世子将匕刃从壳子里抽出,而后把刀刃平放着,贴到了他的额上。

匕首微微一挑,他头上的黑色汗巾便被挑落了,露出一道狰狞又醒目的烙铁疤痕来。

隋小世子依稀把疤印的字给辨认了出来:“秦……原来你是秦州的厢军哪。不远千里地跑来京城起事,也是难为你们了。”

他说着,手腕动了动,寒凉的匕首便轻轻地在屠夫头上的疤痕处拍了拍。

屠夫的身子也跟着抖了两抖。

但他压抑住喉间的颤音,强撑着道:“做厢军太苦了,我,我只是逃来京城做小本生意……”

话还未完,小世子的手又动了。

锐利的匕首刃自额角划到眉骨尾,撕开皮肉,画出一寸长的血痕。有血珠“滴答”地顺着屠夫的眼角、脸颊、胡须,蜿蜒流下。

偏生那张隽美的脸还笑吟吟地,语调也是分外温润。

“再嘴硬,便将你的眼睛剜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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