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做一件事吧,宿傩。”
熟悉得不知道听过多少遍的台词让两面宿傩沉默了片刻,他盯着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的少女,像往常那样接话:“你想了什么馊主意?”
“怎么会是馊主意呢?”
千姬不费吹灰之力地摆脱了对方压根儿没用力的钳制,她从床单上坐了起来,黑发从肩头散下,好似一把挥洒而下的水墨。
她的视线投向梳妆台,准确来说,是梳妆台上的那几枝花。
“我想要你送我的花。”
“……”
她偏过了脑袋,静静地注视着两面宿傩,她回忆着梦境中的台词,笑着说出了同样的话:“宿傩,你不想送我花吗?”
如果梦中没有听到他的回答,那她就要在现实中听到。
侧躺着的两面宿傩定定地看了千姬一会儿,突然,他伸手勾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的怀里带,在空中散开的乌发像一朵盛开的黑色曼陀罗,最后垂落在他的身上。
他挑起一缕柔顺的黑发,夹在指缝间摩挲,看不出喜怒的赤眸注视着趴在自己胸口的城主之女的亡魂,难以判断她刚才那番话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半响,低哑的声音从喉咙里传出:“好。”
……
“宿、宿傩大人……”
秋子被从屋内走出来的两面宿傩吓了一跳,端着的食案险些没拿稳,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跳了出来。
要是在这位大人面前打翻了城主之女的早膳,后果不堪设想。
至于为什么他会从千姬大人的卧室走出来——她从很久之前就察觉到了他俩有些微妙的氛围,以及之后越来越亲昵的关系,但这不是她该关心的问题。
以前她没有胆量、也没有必要汇报给城主大人,如今城主大人死在昨日那场屠杀之中,她更没有理由细思他们之间的关系。
好在两面宿傩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被无视的秋子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两面宿傩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吓得她的手再次一抖:“去帮她。”
秋子慌张地向室内望去,还未换下寝衣的黑发少女正坐在梳妆台前,她拿着一把黄杨木制的梳子和那头垂地的长发努力作斗争。
眼看她暴躁地都快把头发梳断了,秋子赶紧放下食案,慌慌张张地跑过去。
“千姬大人!这种事交给我就好了!”
解救了惨遭主人糟蹋的头发和木梳,秋子去厨房将米汤盛在了银质泔杯中,她端着放置泔杯的五角台回到了房间,用梳子沾了些淘米水,耐心地为千姬梳理头发。
“您昨晚又没将头发装在打乱筥中吗?”
打乱筥是盛放长发的长方形浅筥,为了防止女子睡觉弄乱头发。
千姬早就不记得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了,就算记得也不见得会老老实实地去做,原因就和她给秋子的回答一样简单粗暴:“麻烦。”
秋子不敢规劝,只能老老实实地为她梳头。
换做平时,会有很多侍女为这位尊贵的城主之女梳头,但现在只有秋子一人,这道本就耗时的流程就更久了,生前就耐心不加的千姬更不可能在梳妆台前傻坐几个时辰。
果然,没梳多久,作为被侍奉的对象,她反而先一步不耐烦了:“别梳了,就这样吧。”
秋子惶恐道:“千姬大人,这不合规矩。”
一头柔顺美丽的长发在这个时代是贵族女性必不可缺的特征,她可不敢让主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
但千姬懒得理会什么规矩不规矩,她甚至说出了让秋子差点昏厥的话:“干脆帮我剪掉吧,碍手碍脚的,走路都不方便。”
“天啊,千姬大人……这、这会被嘲笑的……”
“是吗?”千姬不以为然地轻笑一声,眉眼弯弯的样子甚是可爱,但她却说出了骇人听闻的话,“没关系,谁敢嘲笑我,就让宿傩杀了他。”
“……您说的是。”秋子只好低头赞同。
她能怎么办,难道她还能反对不成?
更何况,这种事他们似乎真的做得出来。
“对了,秋子。”千姬双手搁在桌面上托着脑袋,抬头看着收拾泔杯和木梳的秋子,垂在两侧的耳发随着她的动作遮住上耳。
她终于想起来那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了——
“宿傩是我的什么人?”
“您连宿傩大人也不记得了吗?”秋子大惊失色,“你还记得城主大人吗?”
千姬摇了摇头,随意地问:“他还活着吗?”
秋子本以为这位城主之女是因为此事受了刺激,才忘记了她们这些不太重要的仆从,毕竟她和两面宿傩的关系依旧亲密无间,但没想到她好像真的脑袋出了些问题,把所有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如实回答:“昨日,城主大人也在城中……”
之后的结局就不言而喻了。
“这样啊。”千姬毫无波澜地点了点头,提到这位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死者的时候,她的心情平静如水,想必生前的父女关系非常微妙吧。
比起这种是死是活都不会影响她心情的人,她更在意另一位:“那宿傩呢?”
秋子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我知道的只有……宿傩大人是您的贴身护卫。”
“怎么?还有你不知道的关系?”
对上千姬似笑非笑的表情,秋子一下子慌了神,好在对方没有深究的意思,三言两语就把她打发出去了。
——贴身护卫啊……
望着秋子离开的背影,千姬弯了弯唇,勾起一个玩味的笑容。
贴得真够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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