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好去处?”她疑心是糊涂爹喝醉了酒,又去找别人乱攀亲事:“爹,上次的教训还没够嘛?咱家这个情况,还有谁愿意跟我结亲?”

说话时便带了几分怨气。

本朝民风开放,当今天子又鼓励生育,大多女子十一二便有人上门提亲,待到及笄过后,最迟十五六也已婚配了,霍满月长得不丑,人也利落能干,却偏偏十四岁上都没人敢上门——倒是曾有过一个口头婚约,人家看见霍家这情状,没过多久便毁了婚,霍老爹上门要说法时,反被人家骂了一顿,回来气得病了三天。

去年倒是有个媒婆找过来,说替隔壁清河坊一名米铺公子提亲,霍老爹喜得什么似地迎进门,结果人家一杯茶下肚,不无倨傲地告诉他,宁愿聘礼多加一倍,但只一个条件:婚后霍满月须得跟娘家断绝关系,不能再跟自家那败家老爹和妹妹来往。

更可气的是,霍老爹居然还犹豫了半刻,似乎还真在考虑这个问题。

原本还在羞涩偷听的霍满月当场就从门后跳出去,挥着扫帚将媒婆打出了门,从此又落得一个泼辣的名声,更没人敢上门了。

附近知根知底的,都知道她家什么情况,不敢将这带着两个拖油瓶的媳妇娶进门,离得远些不知道的,霍满月也不了解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又哪里敢嫁?

“咱家反正也没儿子,爹您要是把酒戒了,咱们一家踏踏实实做活赚钱,以后招个上门女婿,不更好?”她想起来就心头焦躁:“偏偏您就死活不听……”

霍老爹打出一个响亮的酒嗝,打断了她的话。

“闺女啊,不是结亲,”他喜滋滋地拍着大腿:“那些人都没眼光,咱们不说也罢——昨日我在馥桂酒坊喝酒,恰好听到旁边一桌人在说,城东刘侍郎家正在采买婢女,要相貌端正又手脚麻利,又要年纪小的,我就顺口打听了一下,结果你猜怎么?”

霍满月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霍老爹却丝毫未觉,仍在兴高采烈地说着:“……所以说做过官的人家就是财大气粗呢,说是最次等的粗使婢女,每个月的月银就五百钱!若再能升上一等,便是八百,这不比你每日走街串巷赚那点辛苦钱强多了?爹当时就想着,若能替你弄到这个前程,也不枉生养了你一场……”

“所以,他们出多少钱买这个婢女?”霍满月问。

“十两银子!”霍老爹提高了声音:“当场便给了我一半的定金,说如果相看之后满意,再交付剩下的五两,这可不是出门遇贵人……”

“爹!”霍满月厉声打断了他:“就为了十两银子,你就把我给卖了?”

霍老爹这才意识到女儿的反应跟想象中不一样。

“这怎么能说是卖?”他顿时便有些不高兴:“爹这是送你去过好日子!以后你在刘府帮工,得闲了一样能回家看咱们,吃住全是主子们包下来的,多余的银钱照样能拿回来贴补家用——你若出息一点,当上大丫鬟,月银足有一两呢,有那好福气的,主子还能给配婚事,到时候配个管家掌柜,不比上次说的那米铺小子强?”

“您也知道是‘配’?配猪配狗一样的配!”霍满月气得声音都哽咽了:“我凭什么好端端的良民不当,要上赶着去给人家当奴才!”

霍老爹气急败坏:“什么奴才不奴才,有你这么跟爹说话的?”

“有您这么当爹的?”霍满月脾气也上来了:“城东刘侍郎府上?您说的是上月刚告老还乡的那家刘侍郎吧?您可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着急采买婢女,甚至连面都没见便给了定金?”

“人家财大气粗……”

“那是因为他家家风不正,宠溺独子,那刘公子又是个色中饿鬼,成日在家里胡天胡地也就罢了,在京城便因欺辱民女被人告发,才不得不告老还乡,回来不到一个月,梅记糕饼铺的梅姐姐上门送饼,被他撞见玷污了身子,人家父兄打上门去,刘家才慌慌张张将人抬了姨娘,现买婢女去服侍新姨娘呢!爹,这样的人家,也就那吃不上饭快饿死的才敢把女儿卖进去,咱们清清白白的人家,又何至于此?”

霍老爹张口结舌,酒醒了一半,半晌才勉强道:“你……你又是如何得知……”

“您也说了,我每天走街串巷,这些小道消息不都是人八卦出来的?”霍满月冷笑:“倒是您,成日在外也没见怎么着家,却连这种事都不打听一下,周围知根底的没人愿把女儿送进去,也就是您,为了十两银子,就要将亲生女儿推进火坑!”

“你,你闭嘴!”

霍老爹恼羞成怒,抡起巴掌就要打她,霍满月流着眼泪一动不动,倔强地昂着头不躲闪,倒是一旁被吓傻的霍初七,这才反应过来,扑上去抱住老爹的腿哇哇大哭。

“霍初七,你放开,反正当奴才也是被人欺辱死,还不如让他打死算了!我倒要看看,没了我,他再去哪儿找个女儿回来供这一家子吃喝!”

正鸡飞狗跳间,突然有人在外面大力拍着院门:“霍老爹,你在不在?”

父女三人停下动作,霍老爹摇摇晃晃地听了一听,突然脸色一变:“是……是那人的声音,想必是来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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