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也能看见台子上的人呢,你坐这里刚好。”
她也没忘记,云峤过来是想见一见所谓的“故人”。
云峤垂着眼看着面前的丫头。
她今天像是把家里最好的衣裳都穿上了——虽然不过一套月白底子豆青色的半新衫裙,穷人家也没什么钗环首饰,只丫髻上戴了几朵新鲜的茉莉花,但少女年华正好,俏生生站在那里,便恰似三月间最鲜嫩掐尖的一把水葱,一颦一笑生动自然,与那些常年困于闺阁间的女子们又不一样。
今日做的是书院学生们的生意,都是年轻热血的少年郎,满月特意打扮得好看些,也自然有自己一番小心思,再加上声音甜糯笑得乖巧,一群卖花女中,就数她生意最好。
他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就听见台上当当几声钟响,四周陡然安静下来,一名容貌清癯,颌下留着三缕长须的中年男子上了台。
先生开始讲学,台下的摊贩们自然也不敢高声,唯恐被书院的人轰出去,满月也敛了声音,只安安静静在外围穿行,待先生停下来喝茶或歇气时,软声细语地叫卖两声。
没多久日头便上了高空,自有书童贴心地上台为先生打伞,云峤坐在大青石上倒惬意得很,一转眼却见满月不见了踪迹。
他还没来得及思忖,就见小姑娘手里拎着花篓从另一边哒哒哒跑了过来。
“云姐姐热不热?我买了冰酪给你。”她手中的花篓已经空了,里面放了一碗冒着凉气的冰酪,上面浇了紫红的葡萄汁子,一看便解暑又馋人。
“快吃一碗去去暑气。”满月舍不得钱,只买了一碗,自己悄悄咽口水。
云峤隔着幕笠看她,突然有些忍俊不禁。
小姑娘一直四处跑动没歇过,此刻一张小脸冒着热气,额上发丝汗津津的,整个人像枚刚煮熟的红虾——饶是这样,她竟然只惦记着在树下歇凉的自己有没有热到?
一看便是是常年照顾不靠谱的家人成了习惯。
他端起冰酪碗,大大舀了一勺,示意她张嘴。
满月不明所以,果真张开了嘴——并不是因为听话,只是觉得诧异,然而云峤却眼疾手快,趁这一瞬间,飞快将那勺冰酪喂进了她嘴里。
“唔……”
满月一瞬间脑子发蒙,还没回过神来,冰凉酸甜的冰酪已融化成汁液,顺着喉咙一路滑下去,从头凉到心,甚至连四周燥热的空气都变得清凉起来。
樟树下躲太阳的人也多,这举动实在是逾矩,但她立刻又意识过来,云峤此刻穿的是女装,旁边人就算看过来,也很快无谓地移开了目光。
她松了口气,不知不觉又吃下了几口云峤喂下的冰酪。
“我,我不吃啦,”她小声道:“我还得过去卖花呢,等下先生若讲完了,人可都散光啦……”
小姑娘羞怯地躲着他的目光,樱唇染了些艳色的红葡萄汁子,倒像涂了胭脂一般,多了些平常没有的娇媚。
云峤果然停了,隔着幕笠对她微微笑了笑,又指了指她的唇。
满月反应过来,连忙拿衣袖一抹,赧然一笑,提起云峤脚下那两篓鲜花,转身又进了讲学的场地。
一上午时间很快过去,又是当当几声钟响,台上的先生站起身来,拂了拂衣摆走下去,很快被一群人簇拥了进了书院大门,台下书生们也各自起身,或者三五个一群小声议论,或者高声呼喊自己同来的伙伴,摊贩们也再度叫卖起来,一时间场地内居然更热闹了。
霍满月提着几个空空的花篓,眉梢眼角都是掩不住的笑意,跟其他几名卖花女道了别,便一路小跑着朝樟树下跑去。
半路却被一个人截住了。
“丫头,怎么又是你?”
“梁公子。”满月敷衍地行了一礼:“若要买花的话,我这里却没有了。”
“不买花,跟你打听个人,”梁子墨揉了揉眉间,一脸掩饰不住的焦躁:“你隔壁的云峤公子,你可知道他去哪儿了?”
答应了妹妹今日会将云峤请去相见,一早过去邀人,却吃了个闭门羹,一想到妹妹那双含愁带怨的眼和淌不完的泪,他脑袋都快炸了。
可巧在这遇到云峤的邻居,虽然上次闹了些不愉快,但死马当作活马医,他也只能将人先拦下问一问了。
满月咬着唇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旁边。
梁子墨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只见一名身量颇高的“女子”正朝这边走过来,头上戴了顶长长的幕笠看不清相貌,从身姿上来看,却是娇柔不足,英气有余,他顿时不感兴趣地移开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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