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偌大的江面上几点渔火摇摇晃晃,似是浮在空中。

唯独那只乌篷船未挑起灯来,江面倒映着天上的星河璀璨,小小的船不紧不慢地撞碎水中的那条繁复星河,点点晶莹便在水面荡开来。

林厌玉独自坐在船头。

船下是乌压压的黑影,仿佛有什么诡秘的凶兽,于水底悄然潜行。

苏瑶在窄小的船舱里熟睡着,侧着身子,在角落里蜷缩成小小一团。

古朴悠远的钟声从山中的寺庙远远传来,江边的小镇里,更夫走过大街小巷,手中敲着打更的锣鼓,惊起树枝上两三只栖息的雀鸟。

更夫是个中年汉子,名叫李立,因着这是夜里的第三更,他打了个哈欠,稍稍提起些精神。

古有俗语,“一更人,二更锣,三更鬼,四更贼,五更鸡。”

三更时总会有些妖魔鬼怪出现,普通人应付不来,更夫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李家已经做更夫做了起码四五代了,对付这些东西知道点门路跟办法,李立现在怀里就揣着好几张黄符,腰上还挂着菩提子,但他心里还是怕。

等到将大半个小镇里的街巷都踏过一遍,李立这才松了提着的那口气,步子缓了缓,觉得脚下踩着的青石板也硬挺起来,落了实,用两根指头拎着那面小铜锣,有一声没一声地喊,“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他这句话的尾音还未落,一只白色的蝶从夜幕之中挣脱,正正好打李立的头顶蹁跹而过,他毫无所觉,只脚步拖沓地往自家的方向走去。

那只蝶的蝶翼在月色下显得柔润又洁白,透着妖异的美感,只是细细观察才发现那蝴蝶并不是白色的,只是因着它的翅膀上的脉络都由极细的白骨构成,才让人看岔了去。

这只骨蝶衔取着不知什么东西,一路目标明确地往江边飞去,绕着江上一只船飞了大半圈,随即颤动的蝶翼停下,落到了一只修长好看的手上。

那只手很美,骨节分明,皮肉无瑕,仿佛是用天山上的玉精雕细琢而成,比月色下的骨蝶还要动人心弦。

手的主人隐在暗处,连月光都避着,只能看得见他深红衣袖落下时露出的那截白皙的腕。

船身微晃,湖水微漾,几圈细小的波纹往外荡。

手的主人站了起来,整个人都暴露在月色下,一身红衣长身玉立,容颜清艳,披了一身冷霜似的月光,仿佛眉眼都落了细细碎碎的雪。

他接过骨蝶衔取的东西,漫不经心地抛了抛。

那是颗圆滚滚的珠子,似乎是玉石做的,很有质感,颜色漆黑,也不反射月光,就是一团很沉很沉的黑色。

“真是可怜。”

林厌玉淡淡道,分明说着可惜,脸上的神情却不像是在叹惋,“连恶意也只有这么一点。”

这颗珠子里的仇恨与恶意混杂,是由神婆的怨与恨结成的。

凶兽朱厌,自然是靠吞食一切不好的情绪来变强的。

白天时已经诱导过了,但是产生的怨恨还是不够。

他随意地将这个黑色的珠子丢入水中,“扑通”一声,珠子甫一入水,还未沉入江底,就被在水底潜行的黑影迅速抓了过去,随即吞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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