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现下才意识到,自己这些行为已经对她造成了困扰,甚至她心里有可能认为,自己在用身份压她,让她有话不敢说,有气不能撒,有怨言也得憋在肚子里自个消化。
若是如此,那他和先帝又有何区别?
江临垂下眸,默了须臾,依旧浅浅笑道:“说的是,那儿臣今后便不打扰母后了。母后若是有需要儿臣的地方,尽管派人来找儿臣,任何时辰皆可。”
说完,他重新拾起玉箸,还是想用完这顿午膳。
话既已说明白,她便也未再赶他,低首也开始动筷。
只是菜肴还未夹一口,新晋的大总管宋于明便躬身走了进来,到江临身旁耳语了几句。
不知说了什么,江临登时皱紧了眉,神情凝重,“知道了。”
随后,他起身拱手,“母后,儿臣有急事需处理,便先行一步了。”话毕,甚至不待她回答,便即刻转身离去,连步子里都带了些许匆忙。
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不用陪他用这顿午膳正是她想要的,便也未太在意,继续埋首用膳。
倒是一旁的海棠,盯着他们二人离开的背影看了会儿,轻声道:“娘娘,您说,这个新进大总管是陛下从哪儿找来的呀?怎的奴婢从前在宫里,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宦官?”
那个宋于明样貌的确生得不错,不同于江临的棱角分明和沉稳,宋于明生得白净秀气,低眉垂眼的时候周身自带一股安静氛围。
就像是凛冬里飘落而至的雪花,晶莹剔透,纯洁无暇,却又让人觉得冷漠疏离。
先前江临也带他来过两次,不过他都是守在外面,这回还是头一次近距离瞧见。若不是进了宫做了宦官,想必这样的孩子,定大有一番作为吧。
虞鸢回头瞧了她一眼,打趣道:“怎的,我们海棠这是春心萌动,瞧上他了?”
“哎呀娘娘!”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奴婢就是好奇嘛。别的咱不敢说,可这宫里的下人奴婢可都摸得清清楚楚呢。之前宫里的确没有宋于明这个人,也不知陛下是从哪儿找来的,要知道大总管这个位置,没点资历的宦官那是万万不可能坐上去的。”
海棠说得没错,内务府总管负责办理宫内一切事物及应行礼仪,六司与宫人皆在他管辖之内,这样一个职位绝不是新人可以随随便便坐上去的。
可无论这个宋于明到底是什么来头,都与她虞鸢无关。朝堂之事也好,后宫纷争也罢,今后都同她没有任何关系。
不过说到此处,她倒是想起来了什么,转头问道:“海棠,你知道杨士雍如今怎样了吗?”
海棠回忆了一下,“陛下即位那日罢免了宫里许多女官和内臣,几乎将忠于...”
她顿了顿,弯下腰小声道:“几乎将忠于先帝的那一批人全都罢免了,到了出宫年龄的便赶出宫,没到的便发配去掖庭局做了粗使杂役,甚至有些被查出重大错处的,当场就被侍卫给砍了头,杀一儆百。
至于杨士雍嘛,这个奴婢还真不知道,从那日起他便失踪了,至今无人知晓他的下落。不过奴婢想,他总归是不可能逃到宫外的,陛下自登基以来皇城布防比以前严密了不止一倍,苍蝇都逃不出去,何况他一个内臣呢。因此奴婢猜想,他一定还在宫里。”
虞鸢听着这番话,眉间不自觉蹙得极深。
新帝登基,将宫里宫外重要人员换成自己的心腹,那是自古以来便有的“习俗”。可皇帝们换人,数量绝不会如此庞大,否则会影响皇宫内外的正常运行。
像江临这般,将后宫内院与朝堂之上大换血的皇帝,几乎没有。
由此可见,他等待这一天的到来等待了多久。
而他皮囊之下真正的模样,也正如自己猜想的那般,豺狼虎豹,手段狠绝。
“将这些膳食撤下去吧,我没胃口。”虞鸢放下玉箸,起身往里间行去。
“娘娘,多少还是吃点吧,万一...”
“撤下去。”
见她坚持,海棠便也不敢再说什么,命人将膳食撤下去后,便服侍她上床午憩。
四季逐渐走向初夏,宫中还未有蝉鸣。微风吹在人身上,浑身都是舒服的。
不出一炷香,虞鸢便睡了过去。
*
与此同时的紫宸殿内。
江临坐在桌案前,垂眸查阅手中的奏疏。视线越往下,他的脸色便越发冷冽至极。
“啪”的一声,他合上奏疏,冷笑道:“四弟这才多久就按捺不住了,竟敢无召进京,这是上赶着让我杀他啊。”
“陛下,还不能杀他。”
殿中出声的,是一位身着紫色朝服的男人。
貌约花甲,两鬓银白,坐在江临对面的圈椅上,泰然自若。
那是京郊别苑里的“老爷”,也是江临亲封的当朝宰相,更是曾在前朝搅弄风云,权倾朝野,最后却落得个阉刑的传奇首相——
秦忠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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