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叶毕竟侍奉了唐明安多年,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已经有几分知晓了。
公子素来极其要强,从来不肯在外人面前显露脆弱的姿态。当初他也是偶然在夜间听见公子屋中传来了痛吟声,擅自闯了进去,才得知他原来有胃疼的伤病。
他跟在公子身边这般久,若不是那次的意外,他也丝毫没有察觉出来。事后他且被大发雷霆的公子罚跪在祠堂三日三夜,不准吃喝,险些丢了性命……
阿叶垂眼遮住眸中苦晦的波澜,对面前那个不解挠头的女子轻声说道:“孟护院若不想再惹公子生气,就按公子说的话去做吧。”
孟平听见他口中的生气二字眼皮便跳得厉害,忙不迭应声:“行罢,那我先去了。”
说完往外走了两步,想着,还是有觉不妥地停下来,扭头低声道了句:“你家公子瞧着面色不太好的,你稍后可派人去请个大夫来稳准些。”
阿叶听着,没有回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别说要请大夫来,此时他便是敢踏进那屋子一步,定没有太好的下场。
至少他是从来没看见唐明安接见过大夫的。
孟平离开后,阿叶在院中站了片刻,没有听到屋里的公子传来什么吩咐,踌躇了一会,便走到院门处守着。
屋中,唐明安身形紧攀着屋门口,竖长着耳朵,哪怕胃部一遍遍涌来翻滚的闷痛,他微白的唇却小幅度地浅浅上扬着。
身体里痉挛的痛楚没人比他更为之熟悉,但心脏那处,泛来的温暖的热意,太过陌生,以至于他无法去追寻思考,脑海里只不断响着那人那道透着关心口吻的话语。
还说什么要请大夫来才稳准些,莫非他自己的身子她还能比他更清楚不成。
唐明安轻哼着撇了撇唇,身子慢腾腾地挪动,走到了妆台前。
他眯眸看着铜花镜里,倒映出自己一张泛白的面容,艳丽的眉眼因被疼痛侵蚀,显得有些萎靡病恹,失了几分色彩。
“不好看了。”唐明安喃喃,伸手从桌面拿起一盒胭脂,指尖沾上色泽,在面颊和唇瓣上轻轻抹拭。
看着面容恢复鲜明媚丽,唐明安愉悦地勾了勾唇,随即探手从旁边的盒内取出一支精致的雁云簪,别在发中,镜中的人当即被衬得流光溢彩,般般入画。
“这才像样啊……”唐明安痴痴微笑,镜中的人面上随之绽开一抹诡异的弧度,似喜亦似悲。
屋内门窗紧闭着,唐明安把耳边落下的一缕发丝挽到耳后,满意地笑着来到朱红色的书橱面前,抬手按下暗格。
随着墙面沉重地转动声响起,一条漆黑幽暗的甬道显露在眼前。
甬道没有燃烛火,唐明安哼着曲儿悠悠地在里面行走,直至进入到石室。
石室的布置粗陋简单,一张床,一张桌,两张石凳。
而床上躺着的男人,身形瘦如枯槁,弓着削尖得可以看见骨头的脊背,紧紧拥成一团,正在浅眠。
他睡得极其不稳,密闭的石室里响着他急促而用力的呼吸声,骨瘦如柴的身子轻微哆嗦着,仿佛在睡梦中也逃不掉恐惧。
外来的动静霎时惊醒了他。他猛然睁开凹陷的双眼,撑坐起身,惊恐而怨毒的眸光死死朝着来人射去。
细看,男子的样貌与唐明安有七分的相似。
“你个丧尽天良的畜生,又来干什么?!”宋氏干哑枯涸的声音爆发出恨毒的怒吼。
唐明安来到石凳边,撩开精致的碧色软袍悠闲坐下来,接着才抬眸,注视着宋氏充满怨恨的脸。
“真是奇怪,每每胃疾作痛时,我都会想起爹爹来。”
“爹爹你觉得,奇怪不奇怪?”
他轻轻的嗓音里带着丝笑,但那双眸子里却没有半点的笑意,阴郁黑暗得看不清是什么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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