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屿的手还压在戚洲的喉咙上,突如其来的拥抱像是钢铁基地的穹顶破了个口子,有莫名其妙的东西在往心里钻。戚洲一直抱着他,两条胳膊持续发力,手紧紧地抓在自己的衣服上,他没问戚洲你为什么要抱着我,只是盯着戚洲,在这一块离地面几百米的高塔平台之上,他们只拥有他们。
其他人都过不来,都不要过来,这里生人勿近,只有一个在教小聋人说话的人,和一个刚刚明白震动和声音关系的人。
杨屿依旧盯着他,高塔上的灯将两个人的影子留在了围栏上,他的手能摸到戚洲背弓的轮廓,影子就在那护栏上。雷声远在高空之上,穹顶之外,那阵风又吹过来了,把杨屿猛然间吹醒,又猛然间吹乱。
他好像又看到了,头顶的位置炸开了无数的烟花。
烟花往下掉,肯定落在了他的身上。烟花还是热的,点点滴滴烧进布料,慢慢烧进他的皮肤。
“举!”戚洲缩着身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暂时忘记了他们身处高地,“听!听!”
说完他没有一点不好意思,扑着往上一蹿,亲了一下杨屿的鼻子。杨屿原本还想说他几句,说你根本听不见,说你没有资格叫我的名字,结果那些话全部烧融在喉咙里。
烧融的话和烟花的温度差不多,滚烫烫地淌进他胸腔,烧得他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听……”戚洲急促地呼出一口气,感觉自己和世界的联系建成了,就在刚刚。
滋生的烦躁和困顿都没有了,震动为他毫无生气的听觉能力带来了一抹亮光。他可以听到了,声音并不是不存在,它除了在天上,也在自己喉咙里。
“我,听。”戚洲将自己的手压在喉咙上,又摸了摸杨屿的,“我,听,听,你。”
“啊?”杨屿被他搞糊涂了,又或者是,被自己乱七八糟跳成一团的胸腔搞糊涂了。
“听,听你。”戚洲开始强化震动和声源的连接,在意识里不断重建这个过程,一旦学习起来就很快,只是从前没人教。杨屿啊了一声,嗓子里面就动了,戚洲的目光再次对上杨屿,这一次是带有骄傲成分的笑。
听见了,你嗓子里有动静,那就是你在说话,和我说话。
听,你,这两个字传达出的信息量胜过于戚洲从前说过的所有话。这是他动用触觉、视觉和意识进行的连接,是他用了第二种方式代替的“听”。这两个字在杨屿的耳朵里变得很重,像是穹顶,有着金属被洇湿的颜色,以后都逃不开了。他一直是愣着的,戚洲一直是笑着的,
过了一会儿,杨屿的眼睛才能开始识别除了戚洲之外的物体,他没怎么见过月亮,高塔上只有惨白的白炽灯,可他看着那个灯,忽然觉得它非常皎洁。
又过了一会儿,杨屿不得不带着戚洲下去了,他们要赶在被发现之前偷偷溜回去。往下爬的时候,杨屿让戚洲在自己的上面,他只需要抬头就能看到戚洲撅着小屁股往下挪步子。可是高度逐渐下降,他们回到地面,杨屿再抬头看,那盏白炽灯又不皎洁了,它又变回了原状,只是一盏灯。
可是刚才自己和戚洲在上面的时候,它明明那么好看。
回去的一路还算顺利,没遇上什么状况。戚洲比杨屿想象中聪明得多,当遇上巡查的指导员时,戚洲不仅能跟着自己蹲下,还学会了举一反三,将双手放置在金属地板上。
戚洲是在听,当震动靠近时,脚步声也靠近了,当震动消失,指导员一定走得远远的。他全部都听到了呢。
回到房间,戚洲仍旧爬进了杨屿的被窝,要两个人一起睡。杨屿实在轰不走他,也就无所谓了,可是半睡半醒之间,总有一双小手往自己的喉咙上放。原本以为第二天要继续上课,可是没想到当杨屿再睁眼时,宿舍里已经站了一个他讨厌的人,魏苍。
“我来接你们回去。”魏苍等两个孩子都醒过来才说,“按照戚长官的命令。”
戚长官?戚斯年?他这么快就要接戚洲回去,这是杨屿的小脑瓜万万想不到的。戚斯年明明是去出任务了啊,为什么这么快就回来?
以前爸爸妈妈有任务的时候,一走就是好几个月,最长的一次是半年。可是坐在装甲车上,杨屿又不感到特别奇怪了,昨天基地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不知道多少人在偷袭中伤亡,戚斯年担心儿子也是理所应当。
他想不通的是,戚斯年竟然让魏苍连同自己一起带回去。他不是应该很讨厌自己么?为什么还要这么做?把自己丢在军校里自生自灭不是很好么?
难道说,戚斯年又有什么邪恶计划了,要装好人?
想不明白,更没有头绪,一路上魏苍都很沉默,并没有打算说什么。他眉头紧锁地开车,同时时刻注意着周边的环境,戚洲坐在副驾驶当中,摸着喉结,一刻不停地练习。
“戳……戳发,戳发,戳发,戳发……我……戳发。我听见,听见。”
戚洲的声音很小,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杨屿总是觉得自己可以听见。
听得清清楚楚。
到了目的地,装甲车先是开上停车坪,再不断升高楼层,杨屿每一次都能察觉到耳鸣。耳鸣的感觉很奇妙,像是有棉花球塞住耳道,将大部分声音都挡在了外面,只能听到三分之一。轰鸣声暂时减小,杨屿又看向戚洲不断撅起的嘴巴,第一次产生了好奇。
小聋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啊?
戚洲的耳朵将百分百的声音都挡在外面,他连基地时不时发出的嗡嗡声都听不到呢。杨屿又看向他的喉咙,他可真能叫,昨天晚上差点把自己的耳朵吵疼了。
“你在看什么?”魏苍是哨兵,对周围的一举一动格外敏锐,及时发现了杨屿对戚洲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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