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堑地牢是一座悬空之峰,更是一座中空之峰。关押恶妖魔修的囚室便在山峰内部,随着一阵“轰隆”响声,巨大的镇龙石缓缓往两侧平移,露出一条黑魆魆的通道。
丁瑞走在前头,忽然停顿脚步:“让青平带着弟子严加看守。我带来的人,分散四处,一旦发现可疑之处,立即点燃传讯符!”
执剑弟子随众弟子弯腰称“是”,低头时,眸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精光。
这些名门剑宗的弟子,可太好糊弄了吧?三言两语,就乖乖领着自己进来了。
朔烬轻按了按腰间的辰极剑。
辰极在剑门简直是个万能的通行法宝——他曾听沉陵提及天堑入口有多么难闯,因而格外小心谨慎,先是用幻化的黑影误导剑修弟子,再是变幻成落单弟子的相貌,加之言语诱导,轻而易举地就来到了这里。
不过这一路行来,他也在赌,赌手中的辰极剑是否有用。
妖兽败于沉陵剑下,换言之也是败在辰极剑下。它惧怕沉陵,也许同样惧怕沉陵的佩剑——这把将它打败的凶煞之剑,曾是许多妖魔的噩梦。
果不其然,那深渊底下的妖兽半点动静都没有。
顶着“执剑弟子”外貌的苍狼大王暗暗得意,面上却不动声色,探查牢室情况时,格外的专注细心。
时值子夜,白虎妖王盘坐于地。由于他犯事未遂,罪名稍轻,因而牢室安排在外围。他的隔壁是个同样犯事未遂的鬼修,两人一墙之隔,平日里还会提着嗓子交谈。
鬼修:“你可听到外面有脚步声?”
白虎耳朵微动:“可能又有倒霉鬼被抓进来了吧。”
鬼修:“我觉得不像,脚步匆匆,像是发生什么事了。”
白虎:“就算有事,也跟我们没关系。”
鬼修:“……你就一点都没想法?”
白虎:“你说话这般大声,啧兹,什么想法都被洞察了。”
鬼修:“我不提着嗓子,隔着这么厚一堵墙,你能听清?”
白虎:“啧兹,别想了,再过三年你就能出去了,万一节外生枝,说不定,啧兹,那群人修会给你加刑。”
鬼修幽幽道:“你说话漏风?”
“当然不漏!”白虎用力咬下一大口烤羊腿,在嘴里嚼了几下,满足地咽下肚:“这儿的伙食挺不错,容我吃完再同鬼兄聊。”
鬼修的语气十分怀疑:“伙食?”
“别吵了,那妖怪明显是个关系户。”冷不防第三个声音响起,是对面囚室的罪友,“你我在此这么多年,可曾享受过一顿酒菜待遇?”
鬼修沉默了许久,不确定道:“这地方还能……有关系户?”
白虎适时发出喝酒的声音:“呵,我与剑门的人不共戴天!”
第三名罪友:“听吧,吃得多香。”
鬼修:“……”
白虎:“你是哪路人妖魔鬼?前几日怎都没听你开口说话?”
第三名罪友冷笑:“妖有妖格,我不屑与人修关系户多谈!”
白虎又喝了一口酒:“你对我成见颇深啊。”然而转念想到老狼以身犯险,疑似成了剑修道侣的事,语气变得迟疑:“不过……我兴许真的……唉!”
三个月前,他收到一枚狼印信鉴,知晓老狼打算化名云郎,利用澜沧宗混进御道剑门,自此之后,就再无音讯。他疑心事情可能败露,老狼凶多吉少,就从虎势山赶来人界相救,结果却听到剑修沉陵要与一名炉鼎结亲的事。
好巧不巧,那炉鼎的名字正是他的小老弟朔烬所用化名。
白斛简直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但本着多年交情,他还是义无反顾地上山了,照着老狼的法子,也扮作炉鼎混了进去。
入狱前与“云郎”的照面,更是确信了对方的身份。
他与老狼相识多年,对彼此的脾性最是熟悉,震惊之余,事后也怀疑老狼潜伏剑门,所图深远。可无论怎么想,北境苍狼大王似乎都跟“忍辱负重”四个字不甚匹配。
纠结许久,他低下头。
罢了,如今牢底坐穿的是他,风光无限的是别人。虎生如此艰难,何必多添烦恼。
这御道剑门的伙食是真的不错啊。
彼时,心系老友的朔烬还在一间间地搜查白虎妖的行踪。天堑地牢占地广阔,也不知造了多少囚室,搜寻的过程略显无趣,朔烬便想起了自己的便宜道侣。
“沉陵尊君,今晚怎么都不与我说话了?”
没多久,沉陵的声音自脑中响起:“狼王神通广大,自然有自己的打算。”
朔烬:“一整个晚上没见到你,倒让本尊有些不习惯了。”
沉陵:“若是想我念我,回屋便是。”
朔烬面色一狞,心想怎么又来?这种浑话真是防不胜防!
他转动眼珠,权当做没听见,道:“你们人界有个词,叫做引狼入室,你就不怕我做出些出格的事,把你的剑门搅得翻天覆地?”
沉陵平静道:“你不会。”
这话狼大王就不爱听了,如此笃定的语气,难道沉陵说不会,自己就真的不会做吗?
沉陵继续道:“剑门有我一日,乱不了。”
朔烬在心底默默“呸”了声,讽道:“也是,毕竟尊君连上古妖兽都敢往家里搬,何况本尊区区一只狼妖呢?”
沉陵道:“……我今夜闭关,狼王掂量行事。若众目睽睽下出了事,我不会徇私。”
朔烬若有所思,愈发觉得此人古怪,心思难以琢磨。
明明知道他有问题,却又没有强硬约束;甚至连辰极剑丢了,也能若无其事,他是该说沉陵过于自负,还是心机过于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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