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棠上了小舟就缩到一边,等底下奔涌的兽潮渐渐消失在他的神识中,紧绷的神识才放松下来,原本被他靠意志强压着的药性慢慢浮了上来。
但他梗着一口气不想让虞机再看轻了他,所以时不时按压手上的伤口提醒自己。
巫棠这厢如坐针毡,手里捏紧了瞬行符,虞机却在一旁半阖着眸子靠在小舟边上倚着,那毒初始并不致命只是钻心的疼,现在虞机那整根手指都应该已经溃烂蔓延。
他下意识就想看虞机手上被毒蝎蛰过的地方,却发现那里被虞机的衣袖挡着藏得很好,他什么都没看到。
巫棠猜测虞机这副平和的样子也是在强撑着,并没有他表面那般淡然如风,心里对他的威胁感顿时降了两分。
但等了半晌虞机似乎仍旧没有要问他解毒丹方的意思,脸上的神情依然平静,仿佛根本没把手上的伤当回事。
既然人家都不着急,巫棠自然也不会上赶着把丹方告诉他,他觉得这人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冷漠沉沦或者漫不经心都不适宜,他找不到确切的词来描绘。
但威胁感降低的后果是巫棠身上药性更加压不住,他着急想要吸收灵气压制药性,但越急越乱,压制已久的药性如同山洪般破溃开来。
他的丹田经脉瞬间被占领,战栗着朝药性投降。
巫棠眼尾泛起了红,之所以还不敢朝虞机靠过去全只是靠一根弦绷着,他不能再在虞机面前丢丑,不能再让虞机露出嘲讽的眼神。
巫棠那厢紧闭着双眸,眼珠在眼皮之下时时刻刻不安转动,脸颊红成了胭脂色,豆大的汗珠顺着颊边滚落下来没入发丝中,结成一缕缕贴在泛着潮红的颈项上。
可他偏生一声都不吭,撕扯着手心的伤口,全凭着伤口的疼痛来压制汹涌而来的情潮。
这一幕落在虞机眼中,他静默了片刻,指尖轻轻摩挲了下,蓦然他轻启了口,嘴里幽幽唱道:“劝君王饮酒听虞歌……”
巫棠闻言睁开了眼睛,睫毛如同散枝横斜乱颤在眸中割碎出一片潋滟光影,虞机口中唱腔语调奇怪,他从未听别人用这等语调说话,以至于分辨不清他说的是什么。
“……解君愁舞婆娑。”虞机没理巫棠,只是视线依旧落在他身上,仿佛是在欣赏什么事物以致于来了兴致,突然开口自顾自唱上两句。
巫棠识海翻腾迷蒙,但也能分辨出虞机这两句话大抵是唱给他的,而看着他的神情和第一次的冷漠嘲讽截然相反,他甚至还能从虞机的眸中分辨出两三点笑意。
喜怒无常,这是巫棠突然想到的一个词,用来形容虞机再合适不过,是个疯子。
巫棠对上虞机的眸子,在他靛绿的眸中看到自己的冷汗涔涔的狼狈倒影,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个被人剥光了毛仍在台上的猴子,而虞机则是在台下看他出尽洋相的看客,看客兴致不好时便把他扔出去,而此时兴致好了还会拿他当个乐子对他唱上两句。
他咬紧了牙关,太用力以致于咬破了嘴里的内壁,他竭尽全力克制自己的身体不向虞机靠近,四肢颤抖近乎痉挛,却仍旧眼睁睁看着自己屈服于药性,一步一步朝着虞机爬过去。
巫棠喉咙中发出一声悲鸣。
而虞机则只是眸中似笑非笑看着他,那张本就俊美的脸更显得惑人,既不拒绝也没说话,就像是拿着吃得逗弄猴子的主人。
但等那只猴子真的爬到他眼前,用沾满血渍的手触碰道他的衣摆前一刻,虞机却像是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不慌不忙轻轻挥了挥手,巫棠身侧顿时拂过一道风,将他从虞机身前裹挟到小舟的尾巴处,额头不轻不重磕在舟壁上。
“把药吃了。”虞机像是被巫棠的冒犯扰了兴致,声音重新恢复冷淡,抛过来一个药瓶。
巫棠攥紧了药瓶,任由掌心汩汩流出的鲜血沾染金铃,清脆的声响绵绵不绝让他识海刺痛。
他过往的日子从未有过这么狼狈得一刻,他突然对面前之人起了汹涌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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