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晚略想了一想,才道:“奴婢拿姜汤回来的时候,就见到掌印唤公主殿下,应是想让公主起身,在偏殿睡着了是会着凉的。”
扶欢长长地叹气,将锦被盖在头顶,锦被下传来她闷闷的声音,自言自语一般:“原来真是我听错了。”
晴晚躬着身子退出寝殿,当值的宫女接替她,守在扶欢寝殿。除了各值当的宫人,还有毓秀宫的侍卫,其余人都被司礼监的人带了出去,人少了,显得整座毓秀宫空荡荡的。
那些人,还有他们,不消说,定是要好好受一番教训的,更有甚者,还会被赶出宫去。慕掌印对公主的用心,细碎到骨子里去了,但凡有一处疏忽的,都不能够。
她擦了擦额头,想到不久前的一幕。她端着姜汤走到偏殿口,不偏不倚,正好能看到慕卿深红的琵琶袖落在扶欢脸侧,他弯下腰,轻声地唤殿下。这姿势,看起来就像是把扶欢整个笼在怀中一样,严丝合缝。
晴晚看在眼里,觉得有些古怪,那只要迈进偏殿的脚退后了一步。就是这样细微的动静,也让慕卿知晓了,他直起身,回身淡漠地看了一眼。晴晚立刻垂眸,无声地跪下。
那一点古怪在慕卿的淡漠的眼中全被压在心底,直到这时才敢翻出来。可到底还不敢和扶欢说,她不知道这里有多少眼睛,大宣如今东厂势大,那些东厂番子无孔不入,前朝官员床榻上的私房话,第二天就会传到圣上耳里,更何况在宫中她同公主说的话。
晴晚怯懦了。
***
这次的病症同扶欢所想的那样,并不如何严重,喝下两剂药,发了一身汗便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两日没去请安,太后遣人来问了几句。待扶欢病好之后,就见到宫中已经处处挂上了各色的灯笼,紫禁城中,很有焕然一新的感觉。算算日子,竟是快要过年了。
这是一年中最值得高兴的一段日子,每回过年,宣武门就会燃放烟花,从小小的竹筒子里窜出来,跃到天上就成了满树银火,煞是好看。届时还会有许许多多的冰雕,天上烟火,人间冰景,倒是极为相衬。
虽说年年如此,却是年年都期待。
但是在梁丹朱口中,宫中过年的热闹是仅仅如此的程度。
“殿下许是没见过宫外的热闹罢了。”梁丹朱捏着一块芙蓉糕,没放到嘴中,而是朝她描绘外头的盛景,“长安街上会有舞龙的,那么长的一条龙,敲锣打鼓地走过来,忽上忽下地在人群中盘旋。还有扮做八仙的,扮做瑶池王母,踩着半人高的高跷,朝孩童撒糕点和糖果……”
梁丹朱口才实在了得,才寥寥几语,就勾勒出一幅着实热闹喜庆的场面,让扶欢心生向往。
慈宁宫外飞雪皑皑,飘絮一般打着转落到窗棂上,但并不马上化去,白生生地挂在那里一阵,才悄无声息地凝成一滩水渍,可这水渍也瞧不见,因为有更多的雪落下来,覆盖在上头。今日是西北大将军梁同知回京述职的日子,于是扶欢在慈宁宫中,就见到了梁同知的嫡亲妹妹,梁丹朱。
都说将门虎女,扶欢原以为见到的是一个英姿飒爽,眉眼利落的女子。只是没料到,会见到这样一个五官秀婉的女子,不像是出自茫茫的西北,反而是从烟波江南里走出来一般。
太后让她陪梁丹朱说话,去外头逛逛。只是这风雪突如其来,将她们困在了慈宁宫里。扶欢便带着梁丹朱,在西方的暖阁中烤火说话。慈宁宫的宫女上了各色果脯和糕点,并在葵花模样的六隔攒盒里面,扶欢捏了一枚桃脯,慢慢地咬着,同梁丹朱说话。话题从广漠的西北到了眼下即将临近的新年。
梁丹朱外表上看起来温婉秀静,可一开口扶欢发觉并不是这样,她说话爽利,并不是文绉绉的模样,说一句话要思考三遍才会讲出。这样爽快利落的性格扶欢很喜欢,不知不觉,就和她说了许多。
“西北那边,都是这样迎新的吗?”
梁丹朱点头,笑开来,杏眼弯成一道新月:“都是如此,各地有各地的风俗,不过大体上都是相通的。”
这么一相对比,宫中庆祝的方式就显得单调乏味,没有热闹的烟火气了。
虽然如此,扶欢也由衷地叹道:“真好,你们每回迎新年,一定很高兴。”
梁丹朱终于将手中那块芙蓉糕吃下,她喝了一口温茶,润润嗓子后,忽然左右看看,靠近扶欢身旁,小声道:“殿下可愿到外头看看?”
扶欢为她的大胆怔了怔,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梁丹朱过来,贴着她的耳朵,声音压得很低很轻,确保除了扶欢之外,没有第二个人听到。
“若是殿下想上外头看看,臣女有法子让殿下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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