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清致的眉蹙起来,他又一次向扶欢跪下:“是臣手下的人办事不力,魇着了殿下。”
他复而抬起头,一字一句皆是温柔若絮道:“臣请太医来,为殿下开些安神的药。殿下天潢贵胄,邪祟不敢近身。”最后一句,他温柔笑道,“殿下不必忧心。”
慕卿的声音是真好听,清冽似水,便是压低了轻轻说话,也像是金玉轻敲的质地。
扶欢偏过头,轻轻笑了一下。
“我不是害怕邪祟,我是怕……”她的声音低下来,低到被风一吹就没入尘埃了,“我是怕自己也会像他们那样。”
她是说给自己听的,却没想到慕卿仰起头,日光如此好,每一寸眉眼与五官都被照得分明,他问:“殿下为何这样想?”
扶欢抿紧了唇,不再说了,只是让慕卿起来。
慕卿的身份已然不同,她今日却让他跪了好几次,这么想来她做的是不妥的。无忧无虑的帝姬,今日也要开始细细思量起自己的言行举止,待人方式。
她面前年轻的秉笔,长眉鸦黑,眼尾稍稍弯起,是丹凤眼特有的狭长,他生得这样一幅好样貌,被深深地注视时,会恍然地觉得那眼里缱绻全都为你。
可扶欢并未看见,在慕卿起身后,她便一直垂着眼,想着如何让慕卿离开。
她将自己的情绪泄露太多,在慕卿面前,产生了一种难言的羞赧。
但这位年轻的秉笔语调仍是温柔的,他和缓地,一递一声同扶欢道:“臣是大行皇帝指派给殿下,服侍殿下的。大行皇帝曾对臣道,公主是臣的主子,臣要守着公主,不能叫公主露出一丝一毫的忧怖。”
“让公主开心,是臣在这宫中所存在的意义。”
扶欢听他的话,字字句句,剥心肺腑一般。她想,慕卿说的应该不假,因为父皇当初指派慕卿过来,就是为了要讨她欢心。
那柔软和煦的话语又曼声在扶欢耳边落下。
“殿下在怕什么,能跟臣说一说吗,臣想为殿下分忧。”
这是是温柔的诱哄,哄她将全盘心事都吐出。
“我……”扶欢泄气般地低下头,“我怕一个人。”
“母妃走了,如今父皇也走了。”第一句说说出之后,剩下的也就不再是那么难以启齿,“那日我见到为父皇殉葬的嫔妃,总是会不由得想到自己,有一日,我会不会也被逼着走上一条我完全不愿意走的路。”
她悲哀地道:“因为没人能护着我了。”
院中寂寂,连风声也无,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一不小心就能略过去。
“臣能护住您。”慕卿说。
“请殿下宽恕臣的不敬,但是臣想护住您。”
扶欢没想到能得到这样的回答,这些天心中的忧怖与哀伤仿佛找到一个落脚点,不会再如此无处堆放了。她不知道慕卿说的是真是假,却还是感谢他能安慰她。
她看慕卿,如此晴好的阳光下,他的眼神也如日光清澈,一眼就能看到底。
扶欢心中一涩,她眨了眨眼,将眼中的湿润逼下去。
她说:“多谢。”
这一句也轻,像落花飘地。
只是她不知晓,后来在她回到毓秀宫后,还站在原地的慕卿抬起手,掌心一片落红,是那片顺着扶欢发丝飘落的桃花瓣。他将那片花瓣放入唇中,仔细地、缓慢地咀嚼。
“我会护住你的。”
慕卿笑起来,唇色殷红,有些病态。
“我会永远护住你的。”
***
柳婕妤投井一事,只在那日毓秀宫的一行人当面撞见时起过一点波澜,可之后,宫中再没有提过这个人,仿佛井中死去的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不起眼的一只鸟雀。在宫中唯一与这事有关联的,大概就是紫禁城中的护卫,全部换了一番。她日常去请安的慈宁宫外,披甲执坚的护卫都是陌生的面孔。
太后抱着雪团,这猫不负太后给它的这个名字,毛色一片雪白,若不是一双漂亮的如同天空一样的眼睛,倒真像是雪白的毡毯一般,围在太后手上。太后錾花护甲套放在雪团的背上,轻抚着雪团。座下寥寥几位妃嫔,不停地说话逗趣,想讨太后欢心。可太后却偏过头,看向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只偶尔搭上几句话的扶欢。
“这几日天气越发好了,我瞧着你宫中那几树桃花开得着实不错。”
扶欢弯起唇笑了笑,而后细细地说道:“母后若是喜欢,我叫他们折几枝好的来。”她的话语停顿在这里,又和缓地转向别处,“不光是儿臣宫里的,我见御花园中的各色花卉也灼灼艳艳,开得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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