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时，王芸其实心里也挺犹豫的。
其实她不太想来做这个恶人，可当家过日子，总要有一个人未雨绸缪，把事情想周到。
丈夫是个温吞性格的老好人，每个月只知道挣点钱给家里，别的事情都不操心。
他哪里知道养一个孩子有多不容易和繁琐。
现在看着，只是把这孤女收留下来，给一口饭吃。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人女孩一天天长大，你不能把她留在家里不让上学当文盲吧？
回头孩子成年了到年纪了，你得替她找个好对象结婚吧？
那么多琐碎的事情，丈夫一张嘴收留下来，到头来不还是全摊到她身上？
如果要给这孩子治眼睛，医药费怎么算？都他们出吗？
今天这里手指缝漏一点，明天这里花一点，那他们家什么时候才能从债园里出来？
才刚给雯雯买了学区房，王芸真的心力交瘁，一点也不想再多承担债务了。
给亲生女儿花钱，她心甘情愿，可给这忽然冒出来的外甥女背债，王芸真不情愿。
其实冷静下来以后，王芸多半已经想清楚，这孩子不会是丈夫的私生女。
自己男人什么性格，王芸还是很明白的。
她问完问题，就一直在等着叶紫回答。
少女垂着眼，膝盖上还抱着那只刚才自言自语说话的毛绒公仔。可能因为看不见，兔公仔的头和脚被颠倒了过来，头朝下，脚朝上，然后被放在叶紫的膝盖上。
灵魂藏在兔公仔里的郭家大小姐，用尽了意志力忍耐着被颠倒了身体的不适。
失重感很强！不舒服。
但谁让她现在是个没有人权的公仔呢，旁边还有别人在，不想被当做怪物回收了，就只能忍着。
郭大小姐迎来了此生最憋屈的时刻，几乎是磨着小白牙看叶紫。
王芸又开口道：“小紫啊，舅妈没有别的意思。你想到什么说什么。我也只想说了解了解你以前的生活经历，你舅舅那个人是个一根筋，还不让我问，说急了就和我吵架。小紫，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应该能理解舅妈的吧。”
话是这么说，这样的口吻和处境，对一个刚失去双亲还失去了光明的小少女来说，这个话题还是有些残忍。
郭惜若顿了片刻，下意识留意了一下小哭包的神态和反应。
从她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小少女弧度分明却漂亮的下颚线，下巴尖巧白皙。
鼻子长得也秀挺精致，淡粉色的鼻翼很秀气，再往上是那双失焦的美丽眼睛。
小少女眼皮是扇形，但到了眼尾稍微有些尖，整体形状是杏眼，却多了几丝水滴状的无辜感。
除此以外，少女眼角竟然还有很淡很小的一颗泪痣。
非得在郭惜若这个角度，凑近了仔细看，才能捕捉到那么多属于小少女的脸部特征。
这辈子郭惜若都没看第二个人那么认真和专注过。
她意识到自己盯着小哭包看得有点久了，慢腾腾移开目光，心里轻轻哼了哼。
——爱哭鬼。
在王芸问完后，叶紫沉默了一会儿。
“舅妈…”少女声音很干净，可能是调整过情绪，说话时不再有颤音了。
她声音一出口，不仅王芸，就连郭惜若都朝她看了几眼，好奇小少女会怎么回答刚才的问题。
“我知道您和舅舅都很辛苦，你们已经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我，我心里很感激。其实我有在想，想让您帮我联系一下福利院，看看我这样的情况，能不能得到收容。”
小少女这话一出，屋里瞬间安静。
王芸跟被雷劈了一样，不敢置信的看着叶紫。
她千方百计筹谋的事情，就那么轻飘飘主动从外甥女口中说了出来。
难道这孩子不知道，如果被送到福利院，日子会过得更孤苦？
转折来得如此突然，让王芸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你这孩子，在说什么胡话…”她憋出来这么一句，有些话赶话的堵回了叶紫的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站在这文文静静甚至过分秀气的外甥女面前，对着对方那双看不见的眼睛，王芸忽然有股无地自容的感觉。
从脸颊开始烧起来一股热意，她的良心被烧得痛。
她王芸泼辣半辈子，但坏事可从来没干过，一直信奉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规则。锱铢必较和斤斤计较，也都是修炼出来为了保护自己和家庭的武器而已。
可是这大半辈子的修炼和市侩，对上了这么个才十三岁的孩子，忽然就显得那么搬不上台面和下作！
王云无地自容，匆匆走向卧室门边，从齿缝里挤出来一句。
“小孩子别胡思乱想，你舅舅在，怎么也不能把你送福利院去。”
她就跟身后有十万只兔子在撵着似的走了。
郭惜若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王芸脸上的表情，视线又转回叶紫身上时，赞许的扯了扯唇。
——小哭包这招以退为进不错，还不算没脑子。
“啧，小哭包，你可以啊。”
郭惜若第一次开口夸奖小少女。
叶紫茫然的睁着雾蒙蒙的杏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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