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善是躲在那里乘凉风,散酒气。
她把湿润的帕子搭在额上,过了一会儿取下,一抬眼就见到了随从打扮的陆濯。
“你——”
徐善和他面面相觑,刚发出一个音,就被陆濯扑压在栏杆上捂住嘴。
“别出声。”少年陆濯在她耳边恶狠狠地说,“我要逃离恶毒主家,当亡命之徒!”
少女纤细的脖颈和娇软的身躯在他的力道和气息下瑟瑟发抖,怯糯的声音在他耳边弱弱响起。
“别伤害我,我带你逃。”
然后徐善七拐八拐,把他带到了平王妃面前。
陆濯:“……”
徐善诚恳地劝他:“当一个逃奴是没有前途的,如今你身在平王府,王爷王妃素有贤名,你有什么困难、有什么心结,刚好可以请贵人做主呀,不要欺负弱女子。”尤其是她。
这就是两个人孽缘的开端。
原本徐善以为她早已忘记了这些,大约是见到了今生的陆濯,那样年轻意气的面孔,于是前尘旧事在记忆里逐渐浮起了。
事后,陆濯跟她说过,其实那天他也是偷溜出来吹风的,遇见看起来很好欺负的徐善,他大脑一热,就做了荒唐事。
徐善带他七拐八拐的时候,他早觉察出不对,可他就想看看徐善要做什么。
说了那么多,可就没有说过在坊口见过徐善。
不排除陆濯自己偷偷藏事在心里,就好像徐善,她上辈子从未跟陆濯说过,他乔装改扮得猛一看很像回事,可腰间的玉佩晶莹剔透明摆着价值不菲。
这辈子的很多细节跟上辈子不一样。
上辈子徐善没在曲江落水,没有招皇子的眼成为小娘子们肉中刺,自然也没有招入苑坊坊门被欺凌、陆濯再一次英雄救美之事。
只是陆濯为何要替徐家马车解围,在发现车上的是徐媚而非她徐善时,又仿佛遭遇了骗婚一样当场跑路。
这不对劲啊。
徐善坐直了身子,摁了摁心口:“他不会真看上我了吧?”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莫不是陆濯就吊死在她这棵歪脖子树上了?
习秋煞有其事地点头:“婢子觉得小娘子所言极是。”
“不可能。”徐善自己推翻前言。
在碧云寺的时候,陆濯被气得嘴差点歪了,大约是害怕中风,才迫不及待地离开。
徐善这辈子是不打算跟陆濯耗的,她有好多的事情,唯独不包括弄权。
权势弄到最后,只会剩下两条路。
一条是死路,另一条还是死路。
徐善沉得住气,徐媚沉不住了。憋了一个晚上,她翌日一大早就来找徐善。
“我如今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女郎了,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说着,徐媚摸了摸自己的珊瑚耳坠子,红彤彤的珊瑚珠与大黑眼圈相映成趣。
徐善把眸光从闲书上收回来,关心她:“堂姊昨晚没睡好?”
“没有的事,你莫要冤枉人。”徐媚立马否认,挺起胸脯,“我昨日也被五殿下英雄救美了,还应邀坐上了他的马车,习秋应当告知你了,你怎么看?”
徐善调整了一下姿势,纤白的手腕支住下颔:“我坐着看。”
“……徐善!”徐媚恼怒,“我遭受挤兑、饱受冷眼,还被五殿下使脸色,这可都是因为你啊,他们看不惯的明明是你,我是替你受过了。”
“堂姊说得生分了。”徐善掩唇,“一笔写不出来两个徐,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下次有这样的好事,堂姊喜欢,我还是会拱手奉上的。”
“……大可不必。”
徐媚心里乱得很,她只是想钓个金龟婿罢了,怎么就这么难。
徐善垂下眼睑,徐媚带着锥帽呢,陆濯看不见她的脸,却把她喊过去使脸色了。这叫什么事,莫非陆濯原本就是想冲她发怒,而不是什么看上不看上。
这下合理了。
陆濯啊陆濯,一天到晚发神经。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徐善耐心等待,看陆濯还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来。
好在风平浪静,主要是陆濯想出来也出不了,他被老皇帝禁足在府邸了。
当街纵马的恶行传开,陆濯被言官参了一本。
没有酿成恶果,言官也是意思意思了一下。没想到老皇帝大发雷霆,当即把陆濯禁足了,并借题发挥严打诸官不正之风。
众人纷纷感叹五皇子没有受宠的亲娘和得势的母族护着,被皇帝陛下拿来第一个开刀。
转头,老皇帝又给陆濯赐了一匹大宛名驹。
众人:“……”小丑竟是他们自己!
但五皇子陆濯这边都是小事,京城除严打之外,另有一件大事——
京城里多了一个王!
三皇子凭着三皇子妃还没显怀的肚子风光了一把,太医说脉象很男,十有八九皇长孙要出生了,三皇子父凭子贵获封康王。
五皇子府,王得志唉声叹气,按当今陛下几年封一个的架势,他家主子想封王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呢。
不知道说幸还是不幸,他家主子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
前两年还有些隐秘的斗志,这些时日越发躺平了。
书房中,博古架旁,小叶熏香。
陆濯正在作画,作的是一幅美人山寺焚香图,颇有闲情逸致。
“哎,这美人……”磨墨的王得志睁了睁眼,“奴才瞧着有些许眼熟呐。”
“王得志,你愈发不懂事了。”
陆濯把笔一扔。
“我已说过,不许在我面前提徐善!”
王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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