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举何意?常欢本就是见蒯典行事异常,随口一问罢了,本也没指望蒯典会做出反应,没想到这随口一问倒是给本就诡谲的局势又添了一份新的疑团。
既然弄不明白,那索性不管不顾,多思无益。
常欢掀开食盒,三素一荤配上一碗山中野黍,虽无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却也是色相颇佳,外门弟子能将饭菜做到这个程度,倒是不容易,可见其人之前定是一个精通厨艺的人。
但常欢也只是浅尝即可,随着常欢的苏醒,整个一阐提寺内都仿佛透露着诡异与疑团,在这种地方,当真是一丝松懈都不能有,少吃一点,一时半会不会饿死的。
床榻之上,常欢随意斜靠,双手结印,意态闲散,却又透着一股玄妙。
呼吸时而绵长,时而无声,面容恬静,气息幽深。
龟息虽是道家不传之秘,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门调动精血的秘术,虽与目前修养身体大有裨益,但与这个世界的武道功法相比,却远远不如。
镜觉所学虽然比不上两位师兄,但是起码入门功法还是会的,之所以一直没能步入武者阶段,不过是因为懒惰所至,也不是根骨受限,只是因为镜觉的肾脏有暗疾,换句话说,镜觉肾虚,五脏六腑中,肾有着先天之本之称,肾有问题,那修行之路便是从头子上掐断了,难怪他数年来连最基本的炼精化气也无法练成。
而常欢此时运行龟息,便是搬运气血,滋养肾脏,祛除暗疾以固先天。
所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若是扯别的,常欢受限于修行体系的不同可能束手无策,但只是身体肾脏的问题,根本就难不倒精通龟息的常欢。
弄清楚身体的问题之后,常欢又多了一份新的不解。
肾脏气虚这等问题在空性等眼中,不过是小疾而已,几乎是随手就能解决,为何一直任由镜觉做无用功白白浪费数年光阴去做观想?
这里面必定是有着镜觉本人所不知的隐情,一个正统魔宗出来的高手,毫无缘由的收了一个普通人做弟子,然后被玄门追杀的时候,居然带着累赘般的镜觉一起逃进了一阐提寺,并授予他真传弟子的身份,但始终提防着他修炼武道。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常欢双目紧闭,嘴角微微翘起,丝毫没有危机的紧迫感,反而觉得这一切有些意思,杀伐数百载,还鲜少有动脑的时候,如今这个局面,倒是让常欢再次想起了蚩尤旗,若是蚩尤旗仍在,那一切可就简单的多了。
这世上,还真没有武力解决不了的事情,如果有,那只能说明你的武力依旧不够强大。
不知修炼了多久,常欢再次睁眼,木桌上的残羹已被置换了一盒新的食盒,显然蒯典中途来过,常欢修炼过程中虽有察觉,但蒯典这次与前几日一般,送完食盒片刻不留,转身即走,再加上灵觉感知不到蒯典对他的恶意,所以常欢没有中断修炼。
饭菜虽然早已冷却多时,但常欢还是随口吃了一些,虽然人体无时无刻都在消耗着能量,武者更甚,因此武者比较常人,更容易饥饿,但是龟息秘法却能通过调动血液的分布与流速,来刺激或抑制诸多器官,似人能如动物冬眠一般,降低能量的消耗而保持体力,所以常欢即便如此少食,也不至于饿的头晕眼花四肢无力。
走出僧寮,屋外依旧山雾蒙蒙,此时已过晌午,偌大的寺内没有一点动静,寂静的让人背脊生出寒意。
“师弟伤势恢复的不错。”
常欢循着沙哑的声音看过去,山雾中,一个穿着黑色缁袍的中年僧人走了出来。
这中年僧人身量中等,脸色苍白不见血色,两侧太阳穴凹陷,面上颧骨突出、颧弓外扩,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僧人,忽然从山雾中悄无声息的出现,若是不开口,任谁都得被吓一跳。
常欢也不例外,陡然出现的镜相让常欢瞳孔微不可见的一缩,他本以为镜相即便形如鬼魅,但凭借着生死磨砺出的灵觉依旧能够察觉,此时才知道自己有些想当然了,当镜相对他没有一丝恶意的时候,即便他这位曾经的兵主,也没能在对方靠近他十米之内察觉到对方的接近。
十米,对于常欢而言,已经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距离了。
“镜相师兄。”不管心中如何作想,但常欢脸上不起一丝异色,只是双手合十,对着中年僧人行礼。
镜相合十回礼,只字不语,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常欢,眼神清幽。
常欢也许在个人修为上不如镜相,但是三百年来的阅历却远不是镜相可比,末土世界人心诡谲,人性更是颠覆,什么样的人常欢都见过,即便镜相故作神秘,常欢依旧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那一抹藏得极深的忌惮!
因为这不明就里的忌惮,所以镜相站在原地,半步不肯上前,似乎前来只是为了站在十米之外问候一声自己苏醒的师弟。
镜相不说话,常欢也不再开口,两人目光对视,一个漠然,一个清幽。
常欢本来的计划是伪装成镜缘,再看局势行事,但两位师兄相继对自己生出恶意,又逢本该是活死人一般的蒯典隐晦提示,这让常欢感到事态的失控,这些年来,即便镜觉百般示好自己的两位师兄,但对方对他总是持着疏远的态度,不愿与之亲近,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隐秘?
就在气氛降至冰点的时候,镜相皮笑道:“伤势初愈,但还需休养才是,莲花成熟在即,好在主药齐全,只缺三味辅药,我让外门弟子下山摘取就是,师弟且安心养伤,切不可再去山门滞留,以免再染风寒。”
镜相说完这句话后,深深看了常欢一眼,便转身准备离去。
常欢闻言,不由微微蹙眉,他的计划中,序列最前的计划是借助采药一事下山逃离,血神经的验证都排在这之下,如今镜相开口就拿走了采药的职权,这让常欢顿感一丝不妙。
“师兄留步。”
镜相回首,目光变得有些幽冷:“师弟还有何事?”
常欢忽然展颜一笑,眼神也一扫漠然,轻笑道:“采药一事,本就是师父吩咐的事情,往日里,你我师兄弟素来是各司其职,如今因我的伤势让师兄费心,师父那里怕是难以交代。”
“呵呵。”镜相微微抬起下颔,双目微眯,干笑两声后道:“你虽侥幸被崖下枯树接住,无断筋裂骨之伤,但后脑却受重击,全身皮肉擦伤众多,此时还要下山采药不成?”
常欢摇了摇头,诚恳道:“师兄好意,师弟不敢拒绝,只是莲花乃是本门根本法器的胚胎,九年来才培育出这一朵,若是在莲花即将成熟之际出了任何纰漏,你我师兄弟无法给师父交代。”
镜相耐着性子听到这里,只以为常欢执意要亲自下山采药,心里一时间千思百转,脸色也愈发的阴冷,但常欢却忽然话语一转:“不如师弟去替师兄看顾金刚,这样即便师父事后知道此事,也不会责备师弟我借伤疲懒。”
听起来似乎是为了把丑话说在前面以免事情搞砸后无法跟师父交代而分清责任,但无论是常欢还是镜相,都是各怀鬼胎。
常欢对于金刚一事,早有谋划,这涉及到血神经,此时镜相送上门来,常欢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索性借着镜相要揽过寻药之事而提出替对方看顾金刚。
出乎常欢意料的是,镜相只是略微沉思,便答应了下来。
“也罢,说是看顾金刚,其实再是清闲不过,但金刚行事,只听命于法令。”
言罢,镜相伸出左手,亮出一枚小巧的铜制转经筒,上面印刻着密密麻麻的咒文。
“这枚转经筒便是控制金刚的法令,师弟接好。”镜相随手掷向常欢,力道倒也轻巧,常欢只是一伸手,便稳稳当当的接住了转经筒。
随后,镜相又言简意赅的传授了常欢如何以转经筒来控制金刚,说完后也不管常欢有没有掌握,转身便消失在山雾之中。
常欢捏着小巧的转经筒,轻轻摇动,清脆铃声瞬间响起,与寻常铜铃无异。
看着镜相消失的山雾深处,脸上依旧挂笑的常欢眼神逐渐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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