崭新的试卷被明明随意的摆在一旁,上面压着支没什么重量的签字笔。单薄的试卷打着哆嗦,好像下一秒就会被风拎着跑掉。
明明那双难看的手,此时正十分费劲地捏着一只铅笔摇动,铅灰色的笔尖不断划过黄白的纸张。
纸张上,灰黑的铅迹,已勾勒出一个朦胧的轮廓雏形。
他画的是课桌一角照片上的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戴着毛茸茸的白色保暖帽,耳边吊下来两个毛球,一双水灵灵的葡萄眼中,闪着狡黠的光,一看就知道是个小机灵鬼。
感受到姜颜西的视线,明明手下一顿,笔下的线条只出来半截,他默默不安眨了下眼,没有听见她说话,他又自顾动笔画了起来。
*
反正也打算交白卷了,姜颜西干脆把盛景的书本摞成一叠,手臂交叠趴在上面看着明明画画。
姜颜西作为有钱人家的孩子,即使父母离异了,但是该接触的教育却是一样不少的,其中琴棋书画是最为稀松平常的。
素描她也小小学过一点,虽然算不上精通,简单的鉴赏能力她还是不差的。
她看出来,明明应该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画画的技巧和方法他是一点没有。
但是他抓取轮廓造型抓得很准,自己琢磨画出来,虽然在各方面处理上有些粗糙,算不得好,可眉眼和神态却有好几分惟妙惟肖。
天赋型选手啊!
姜颜西看得来了劲头,一时忘记了身份地点,开口给明明指点了起来。
刚说了两句话,她就反应过来。
她现在,好像还在——考试?
姜颜西还指着明明画上小女孩耳朵的手飞快缩回来,左右环顾,无一不是惊愕地看她。
明明同学反应更甚,手一下没控制住,划出一道长长的黑线。
这张画,毁了。
*
盛景也看着姜颜西,但不是惊讶。
姜颜西不自在地伸手扶了下额,那呆萌可爱的小模样看着就让人心尖发甜。
他的心却是像浸泡在柠檬里一般,泛着浓烈的酸,有些嫉妒,有些失落。
嫉妒于,小鬼被明明吸引去了注意力,甚至忘记了身份场合出言指点。
失落于,即便是通过自我欺骗,营造出来某鬼是他专属的假象,也实在过于短暂,只一瞬,就消泯而去。
盛景眼睫垂下,遮掩住眸中的情绪,勾了勾小手指,用尽全力平复着心中那巨大的落差感。
徐读头疼地敲了敲讲台,召回同学们因这小插曲飘飞的心,警告了一句。
看到一个个小鬼头又开始低下头奋笔疾书后,徐读才无奈地看向姜颜西的方向。
姜颜西刚刚得到“万宠集一身”的待遇,头皮发麻地转回了身,这会儿在那儿安静坐着。
人都是视觉动物,姜颜西那乖巧的模样极具欺骗性。
任谁看,都不会想到她是一个刺头学生,还是特别扎人的那种刺。
徐读一根手指习惯性推了推镜框,习惯成自然地偏移开视线。
挺好,这大小姐进步了。
现在还知道做做样子给她看了,以前都没这待遇。
徐读刚这么想完,坐不住的姜颜西又偷摸转了个身。
她就看着娇娇俏俏的小姑娘拿着纸、笔,旁若无人的回了头。
这回换书面交流了。
徐读:“……”
她按了按头,真疼。
*
姜颜西没想到颜西的身份这么好用,她一下子有些上头。
像当着老师面转头和同学交头接耳的事情,姜颜西是从来没有做过的,她向来尊重老师。
嗯,不是怕。
姜颜西眼中光芒闪烁。
姜颜西尊重老师,可颜西不是啊。
这样一想,她更加心安理得了。
笔在纸张上写下了一些明明可能用得着的技巧,写好了就放到在重新起稿的明明眼前。
明明画完一笔停了下来,面前纸页上的字迹娟秀整齐,笔墨流畅,他不由得转眼看了下又趴在了盛景书本上的人。
姜颜西见人望过来,眯了眯眼,笑了一下露出两颗小虎牙,示意他看纸条。
明明瞳孔一缩,粗粝的指头埋进掌心,用了些力,茧皮碰到茧皮,他什么感觉都没有。
他不想看,可他没有拒绝的权利。
明明缓缓垂眼看去,这一看,他就这么入了神。
他紧紧扒着那一页纸,很多在画画时自己处理不来的细枝末节,都在看过之后豁然开朗。
这时,旁边又递过来一卷细长的纸条,上面是熟悉的字迹,白纸黑字写着:加油,后面跟着一个胖嘟嘟的感叹号。
明明把纸条攥在手中,揉成一团,急促的喘了口气,骤然偏头望向神色自若趴在那儿的人儿。
他眼眸里荡着黑沉沉的光,看着姜颜西的目光有恨、有疑惑,还有……化不开的忧伤。
脑海中封存深处的记忆被突然勾起。
*
忘记了是什么时候。
有一次,颜西逗弄他玩,她戴着手套,举止优雅的将他书包倒了个底朝天。
他书包没装什么,只有一些陈旧破烂的书本,还有的就是……他的画。
照片混着他的画散落一地,他伸手就要去拾,却被颜西大叫着拦住:“等等!住手!”
“哇!你这样的下等人,居然还画素描呢?”
嘲讽的话响在他耳边,打在他心上,一拳又重重一拳。
颜西凑到地上那一堆纸面前看了圈,眯起眼,毫不客气嘲笑道:“明明啊明明,是谁给你的勇气下笔的?”
“就这样也算是素描吗?真是侮辱了素描!”
说完这句话,颜西皱着眉摘掉手套,手伸到背后拿过她的保温杯。
明明眼睁睁看着她转开保温杯的盖子,瓶身一斜,昂贵的燕窝倾倒在那些照片和画纸上,四处飞溅,他的裤脚也沾染上星点水渍。
他所有心血,都付诸东流。
明明憋红了眼,用尽全力绷紧着脸部肌肉,感到脸部发酸、僵硬,才没让自己崩溃吼叫出来。
因为他知道,无济于事的。
即便他大闹一场,事情也不会有任何回旋的余地,最后只是被别人白看笑话一场。
他咬着牙捏紧了拳头,死死盯着地上的狼藉,那些刺耳的话有如余音绕梁,在他心里盘旋不去。
飘渺的一道声音突然自他心底滑过,他缓缓松开了手,收敛好所有情绪,看了地上的脏污好一会儿,自然地弯下身去。
彼时,颜西就坐在课桌上,好整以暇等着看他好戏。
她的两条小腿在空气中晃荡着,锃亮的红色小皮鞋反射出光点,却没想到看到这一幕,晃着的腿顿时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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