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畔抿唇笑了笑,“妹妹送我的胭脂我也收着了。”不动声色地微抬一
女孩子之间攀交情,似乎是最简单的,只消一眼就知道对不对脾胃,往后能不能和睦相处。
只是眼下还不能细聊,到了她尽孝道的时候。她接过姚嬷嬷捧上的银盆伺候婆母盥洗,然后赞者将食几搬到王妃面前,再由她布菜服侍婆母吃喝。当然只是做一做样子,王妃吃了一口便搁下了筷子,新婚夫妇则须吃盘中剩下的食物,表示承父母恩惠,大尊尊亲。
到了这里,一切俗礼便都过完了,王妃笑吟吟问云畔:“昨夜一切可顺遂?”
说起这个云畔便一窒,两颊连同脖颈一齐滚烫起来。
梁王妃满以为她是害臊,正想出言安慰,却听李臣简叫了声母亲,“昨夜我旧疾又犯了,连累巳巳伺候了我半夜,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此话一出,边上侍立的姚嬷嬷顿时大松了口气。
总算郎子体贴,魏国公的一句话,胜过小娘子千千万万句。男人心疼,知道揽责,这是一家子和睦的开始,所幸小娘子能遇见一位这样的郎子,真真人品足重,可堪依托。否则摊上那么个父亲,家里头又没有章法,要是在婆家受了委屈,姨丈姨母就算再疼爱,终究没有那么好说话。
梁王妃呢,听了倒不关心他们是否圆房了,一心只担心儿子的身子,追问:“又犯咳嗽了吗?伤处还疼吗?”
李臣简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大碍,“只是这阵子劳累了,歇上两日就好。”
“可不是吗。”梁王妃道,“我就说了,大婚近在眼前,何不安生留在上京处置公务,你偏要赶往息州,三四百里路急来急去的,怎么能不伤了身子。”只是慢待了新妇,连她这个做婆婆的都觉得愧对人家了,不过有些叮嘱还是不能减省的,便和声道,“礼终归是要行的,否则也不成夫妻。我们这一门,子嗣着实不健旺,我还等着你们替家里添人口,让我也过上含饴弄孙的日子呢。”
娶了儿媳妇,自然就盼着孙子快些来,云畔自是不好意思答话的,李臣简便在边上解围,朗声说是。
惠存还是小孩子心思,她忽然有了个新主意,缠着云畔说:“阿嫂,回头你在核桃里做个小娃娃吧,既新奇,寓意也好。”
梁王妃笑着嗔怪她,“你阿嫂过门第二日,哪里来的工夫做核桃。你呀,一心只知道玩,还不快收敛收敛脾气,再过几个月自己也该出阁了。”一面站起身招呼他们,“咱们过茂园吧,别让太夫人等急了。”
所谓的茂园,原先的名字叫寿松园,是梁王建府之初,为了接胡贵妃出宫颐养,专门辟出来的一个园子。园子很大,有假山有溪流,是个适宜安居的好地方,官家即位后,胡贵妃在里头生活了二十年,直到梁王过世,府邸改成了魏国公府,这个寿松园便也跟着改了名字,变成了现在的茂园。
先帝和儿子一一都去了,自己要活得那么长久做什么,莫如改成茂园吧,愿子孙后代兴兴隆隆,万世恒昌,这是太夫人全部的愿望。
和禁中的张太后相比,胡太夫人在夺嫡一战中虽然败北,但子嗣上头还是胜了。她有孙子,将来还会有重孙子,反观张太后,名利富贵都有了,可惜没有血脉承袭下去,到最后这江山还不是拱手让与他人,所以一时的得意,并不足矣支撑太后绝后的无望。
胡太夫人长吁了口气,坐在正厅上座,看着中路上的新妇跟随忌浮进门。以她挑剔的眼光看来,这女孩儿的样貌是过得去的,曲眉丰颊,很有富贵之态,只是纤细了些,将来好好作养起来,应当就合乎标准了。
梁王妃上前引领,说来见过祖母。边上仆妇放下了锦垫,云畔由女使搀扶着,在太夫人跟前跪定,接过仆妇端来的百合茶向上敬献,“请祖母用茶。”
胡太夫人并未伸手去接,只是打量着她的姿势仪态,看她会作何反应。
要是换了一般的女孩子,不见长辈来接,应当会心虚起来,担心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够好,不讨长辈的欢心。慌乱便容易出错,便会向丈夫求救,这是最要不得的。
然而她却没有,稳稳高擎着茶盏,广袖落到了臂弯处,露出一双白玉般鲜洁的手臂,腕子虽细,却纹斯不颤,胡太夫人垂眼看茶盏,果然茶水不起一点涟漪,终是满意了,接过百合茶,低头抿了一口。
云畔的心到这会儿才落回原地,其实姚嬷嬷之前曾告诫过她,这样煊赫之家,首先看重的就是新妇的举止言行。尤其这桩婚事是太后保的媒,胡太夫人必定诸多挑剔,所以细微处慎之又慎,才能无惊无险经受住考验。
太夫人喝茶了,那就表示至少认可了这门婚事,当然接下来训诫也是必不可少的。
胡太夫人将茶盏交给了一旁的卫嬷嬷,正色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梁王一脉的宗妇,为妻者恭顺夫主,为媳者孝敬长辈,为嫂者友爱小姑,你是大家闺秀出身,这些应当不需我叮嘱。忌浮早年间在校场上受过伤,严寒阴雨天气,你尤其要仔细照顾。姑娘在家时千珍万爱,自立了门户便是当家的主母,我们如今都是依附你们而活,将来光耀门楣全在你们,切要把我的话记在心上。”
云畔道是,复又伏拜下去,“孙媳谨记祖母教诲。”
胡太夫人点了点头,示意边上侍立的人将她搀扶起来,又嘱咐李臣简:“好容易把人迎娶进门,不拘外头怎样花花世界,一定要敬重发妻,善待发妻。须知男人撑的是皮肉,女人撑的才是筋骨,别瞧你们在外风光得很,若是没个妥帖的内当家,这个家便散了,只会招人笑话。”
这样的话中有话,其实多少还是影射了开国侯府。如今朝野内外都传遍了,江珩治家不严,险些连嫡女都弄丢了,这会儿提起,是想给新妇提个醒儿,终究娘家不成话,自己要善于经营夫家,开国侯府算是前车之鉴,别叫自家步了后尘要紧。
李臣简怎么会听不出祖母话里的意思,不想叫云畔尴尬,便顺势道:“祖母的话,孙儿时刻记在心上。孙儿媳妇年轻,日后难免有不周全的地方,让她事事来向祖母讨教,必不会出错的。”
胡太夫人倒笑起来,“你又来给我灌迷魂汤,我这么大的年纪了,样样都来请示下,那还得了!如今我这么说,你也不必敷衍我,好好过好你们的日子,我们做长辈的便放心了。”
说着转头问梁王妃:“你可瞧过了?”
梁王妃自然要替他们打掩护,便道是,“都瞧过了,给太夫人道喜。”
如此就齐全了,胡太夫人笑道:“原本预备你们大婚前,设宴请亲家及舒国公与夫人来府里聚聚的,后来因忌浮去了息州,回来又忙于预备婚宴,因此这件事就耽搁了。如今大礼已成,大家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瞧个日子,在方宅园子设两桌酒席,一则款待亲家,二则答谢陈国公及那些忙前忙后的同僚,我看甚好。”
李臣简笑道:“我也正有这个意思,既然祖母发了话,那孙儿明日就下帖子请人。不过方宅园子的口碑不如班楼,还是将宴设在班楼吧,那里菜色时兴,宾客往来也方便,祖母以为如何?”
胡太夫人对选在哪里宴请,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记得当初先帝在时,很喜欢方宅园子的玉髓酒和太真糕。没想到多年之后,连方宅园子也不如以往了,可见世事无常,盛极而衰是常理。
“那就定在班楼吧!”胡太夫人笑道,“我也多时没有出门了,上外头换换口味也好,家里的菜都吃腻了。”
李臣简道是,复又和太夫人闲谈了几句,方带着云畔从茂园出来。
公府有个很大的花园,木柞的抄手游廊环绕过来,站在廊庑底下不必晒太阳,就能看尽园中的景致。
云畔还在想,是因为昨夜她提了班楼,今日他才打算把宴设在班楼吗?
前面缓袖轻袍的人似乎察觉了她的想法,回过头来望了一眼,眼波中带着点笑意,轻讶地说:“不必等了,过两日就能去,真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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