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了定心又道:“木已成舟,都统管他因甚么造反呢,总归都是揣了当皇帝老子的心,咱们做人手下的卖命就是了,跟对了主子还能想想过贵人日子,运道不好也就一抔黄沙盖土了事。不过像都统这样的人物,当然不会像我们草芥子卑贱,您是无论在哪处都能干大事的人。”

他同样意有所指,李承度侧耳听了,竟微微一笑,顿时清辉盈室,“千户对我倒大有期许。”

郭峰嘴里顺势溜出一堆奉承话儿,他做惯这等事,夸人能几十句不带重样,绝对诚恳,和他先前总时不时阴阳怪气的风格大有迥异。

李承度最初以为郭峰是洛阳或徐州那边的暗桩,可他看遍此人生平,实在找不到丝毫痕迹。况且,如果真是探子,自当低调谨慎,而不是如郭峰般处处想要冒头拔尖,数次故意惹怒他。

所以他换了个思路,和和气气地问:“是督军还是金小将让你这么做?”

等级森严的世道,人分三六九等,想要向上爬,除却自身能力外,更重要是讨上者欢心,底下人相互倾轧,往往争个头破血流才能拔尖。李承度从来都知道扶昱对他的特殊引了多少嫉恨,这也正常,兴许就有人胆大包天把主意打到扶侯爱女身上,觉得能用这趟的失利扳倒他。

郭峰微愣,好半晌才明白他话中含义,“都统说甚么,我怎么不明白?”

“有件事你们大概不知。”李承度道,“我在侯爷边不会很长久,此事了后再过几月就会离开,最迟不过除夕。”

他意味深长,“如果有人担心我夺他的位置就大可不必,更不用为此害了无辜之人,最终伤的还是侯爷。”

竟很是诚恳。

郭峰眼珠子飞快地转,仍旧打哈哈地笑,“我当真不知您在说甚么,不过都统要走?那真是可惜了,侯爷总在小人们面前大夸都统智勇无双,有李蒙将军遗风,我跟随这些时日,也深觉如此。说来都统和李蒙将军同姓,说不定正是同宗……”

李承度微微皱眉,上挑的眉梢含着不豫,他是沉静性子,甚少动气,所以这样瞧人时,便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被这样扫一眼,郭峰就无来由矮一寸,手攥成拳,才发现掌心浸满了汗水,要说他这模样毫不心虚,鬼都不信。

真是奇怪,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人,稍稍换了神情就有这般龙虎之势,直叫人心惊。郭峰倒奇怪起自己以前哪来的勇气同这人作对,如果早见识过他这面貌,他是决计不敢的。

此时,又是一道身影从落地罩后转过来,王六手里提了个血淋淋的人,瞧境况已是出气多进气少,随时能见阎王爷。

郭峰一眼就认出这是谁,当即吓得腿一软,结结巴巴,“这,这……”

李承度竟凶悍如斯,他难道不想给侯爷那儿交待了么?!

真到这时,反而一句话都说不出了,喉间仿佛堵了棉絮,余光瞥见李承度脚步一移,余光立刻大叫:“我招!我全都招!都统说的不错,确实是督军的嘱咐,督军说郡主死在宣国公手里比回雍州好,侯爷那儿也能出师有名,还……还能一举除了都统你这个对手,正是两全其美之计。”

他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道:“我也说这计策太毒非大丈夫所为,但把柄在督军手里不敢不听……今日虽故意落下郡主,可我确实也引走了追兵……”

“是么?”李承度淡道,视线停在他脸上,专注的视线有着极大压迫感,郭峰垂着脑袋,低声讷讷说是,再没有隐瞒了。

李承度依旧蹙眉,这个猜测并不出乎意料,可他总觉得不会是这么简单,郭峰必定还有甚么没说出口。

他也不逼问,只摇头道:“我深夜避人来此,是为与千户交心,看来千户并没有此意。”

“罢了……”轻淡的一声,让郭峰跟着他的视线,瞄向了地面的环刀,才止的汗又哗啦全淌了出来。他仍坐着,已失了先机,李承度杀人不眨眼,看起来也没有要留情的打算,为这丢了小命可不值,本就招了一回,再招一个也无妨!

“除……除了督军,还另有一人。”郭峰闭眼一口气道,“二夫人嘱咐我,绝不能让郡主活着回侯爷身边,我老母正在雍州,由二夫人那边派人照拂,都统我实在不敢不从啊,但我绝不敢谋害郡主,只是落下了她,生死都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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