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停云瞧着卿长生虽然小脸玉雪可爱,面相上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病气,便忍不住好奇问道:“长生最近莫不是生过什么病,瞧着似乎没什么气色。”
时大将军向来十分自来熟,也懒得管礼仪称谓那套,一来二去便直接唤起了别家小孩的昵称。
说道此处卿善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痛心:“不瞒时将军,前些日子长生在太学院读书时不甚跌入湖中,昏迷了好几日方醒,虽说目前已经没什么大碍,大夫却说恐怕要落下病根。”
“怎会如此严重。”时停云闻言也有些替这小孩惋惜,忍不住说教道:“初秋水寒,哪怕小子们喜欢玩水,做长辈的总要叮嘱几句小心落水才对。”
“长生不会凫水,向来也不会靠近池塘湖泊等处。”卿善叹了口气。“可惜天有不测风云,那天不知怎的便落了水,我同他娘都觉得十分古怪。”
卿善这话说的很余地,时停云直觉对方似乎在暗示些什么,于是他十分艰难地开动并不很灵敏的脑筋开始分析起了对方的言外之意。
这小子不会水,也从不往池塘去,那么跌落湖中便不是意外,必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想来十有八九是这小子在太学院受了什么人的欺负,被故意推下了水。
等等,受人欺负........时大将军脑内灵光一现,想起方才教训时野时对方说过的有人欺负了他小弟,他为了替小弟报仇,这才打断了刘明诚的腿。
联想到这几日朝堂上卿善面对自己时的沉默,时停云突然便茅塞顿开了。
原来时野是替卿家这小子出头呢!
时停云原本以为能跟自家这混世魔头玩在一块的多半儿也是些泥地里打滚撒泼的混小子,竟不知这糯米团子似的乖小孩倒是也能跟他熟识。
明白了个中关窍,对于卿善今天到访的原因,时停云便已有八分了然了。
“不知卿大人今日来访,有何贵干?”时停云道。
卿善闻言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卿长生扯了扯他的衣角,这人才像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朝时停云递上了一直拎在手中的一方食盒。
“听长生说时公子在太学院里对他素来爱护,两人交情甚深,今日长生大病初愈,刚好夫人又蒸了些家乡糕点,便想着带他来同时公子小聚,顺带也一起尝尝江浙那处的糕点口味。”
虽然卿长生从未对卿善抱怨过什么,但从他身上频频出现的青紫痕迹,偶尔被扯裂的衣裳,以及瞧见生人时下意识的瑟缩眼神,卿善便知道卿长生在太学院过得并不好。
至于原因,十有八九与自己有关。
他一生两袖清风,目不容尘,虽位列四品官阶,却丝毫不惮与权贵宠臣叫板,然却对太学院里的半大孩子没有丝毫办法,倘若计较,必然必然会被抹黑为小肚鸡肠之辈,倘若不计较,他却也做不到看着儿子浑身的累累伤痕还无动于衷。
他为此事犯愁了许久,直至某日卿长生回家后向他们说起了太学院新来的一个学生,是个姓时的小子,此姓在夏国官员中颇为独特,卿善脑海中第一时间便浮现出了时停云的脸。
他早早便听说过这位大将军的英雄事迹,兼之此人行事光明磊落,素来憎恶阴私之事,倒是和自己的心性颇有几分相似。然其行事过于乖张无度,兼之言行粗鄙,着实令他难以对这人心生好感,故而两人在朝堂上也时有龃龉。
不过卿长生在说起时家小子时,眼中的钦佩和喜悦显而易见,之后几日也没再受过什么伤,卿善大抵便猜出是这小子护住了自家孩子。
这着实替卿善解了心头的一大忧患,虽说他依旧不喜时停云,却因着时野的原因,到底没再对他动辄破口大骂。
之后便是皇帝外出秋狩,时停云和他家那小子需得随行保护,卿善原本以为对方至多离开三五日,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谁曾想几日后便听闻了卿长生落水的消息。
那时卿长生尚在昏迷,口中却仍模糊念道:“不要推我,我不会凫水.....我好害怕......”云云,卿善便知是遭了他人黑手了。
可之后等到儿子醒来时,卿善先要追问此事前因后果,卿长生却只一口咬定是自己失足落水,其他不肯再多说半个字。
卿善自然知晓出自家儿子的心意,不过是不愿在自己根基未稳时替自己惹上麻烦。
儿子懂事至此,他也不知该是喜是忧,可除了在心里替这孩子心疼,其他事上卿善也是完全无可奈何。
后来某日他中午回府休息时,妻子许秋灵说起时家小子上午时曾来探望过卿长生,起初卿善还有些不以为意,谁知下午便传出了时野居然打断了同窗一条腿的消息,这个时间节点轻易便让卿善明白他们的这次冲突究竟是因何而起。
后来几天刘尚书将此事闹得满城风雨,时停云倒是咬紧了牙关一力担责,没将其他任何人和事供出。
看着昔日颇为瞧不上眼的人能做到这番地步,卿善的心里也颇不是滋味。
之后他思考良久,终于下定决心,让妻子蒸了些糕点,随后带着大病初愈的卿长生前往时府。
而时停云看着往日的老对头递来的食盒,心里一时也有些感慨。
倒不是瞧不起他的示好,只是觉得卿善能做到做到这一步,实在难得。
此人铁骨铮铮,眼里容不下半粒沙子,平日里最瞧不上的便是官员之间收受贿赂沆瀣一气之举,如今却为了能替儿子寻求一方庇护,竟然甘愿放低身段,做出以往最为不齿的变相“贿赂”行径。
谁也不知他究竟经历过怎样激烈的思想斗争,才会拎着这食盒出现在自家门前。
他的身份首先是一名父亲,其次才是一位好官。
这一点时停云也深有同感,自家这毛小子不知闯过多少祸,他却至今从没想过就此撒手不管,可怜天下父母心,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女能一生平安顺遂呢。
直到这时,时停云才对卿善的为人稍微有了些认同感。
他面上没有丝毫吃惊,仿佛只是两位老朋友间的礼尚往来般,信手接过了食盒,随后丢给了身边的时野。
“这小子最喜欢吃糕点,今日算是有口福了。”
时停云的随意态度也令卿善松了口气,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地。
“糕点趁热吃时味道最好。”卿善对着时野点点头。“倘若喜欢,以后可以经常去我家走动,到时让你许伯母再做给你吃。”
“好啊。”时野捏了一把暗戳戳蹭到自己身旁的某个小朋友的脸,信口答道。
“跟长辈说话呢,怎么没个正经。”时停云又踹了他一脚,这回没使劲。“带着长生一边玩去,我跟你卿伯伯有话要聊。”
卿善也有意让两个小孩独处,闻言便也附和了一句。
时野倒也没急着走,一脸神秘的凑到他爹耳边跟对方说悄悄话。
“真不继续打我了?”
“滚滚滚。”时停云最看不惯他这副欠揍模样,一时手又痒的不行,只好在忍不住当众教训他前将人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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