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等他们走后,又回到书案盘,拿起几张卷纸细细的看了起来。一时不注意,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林禄正端着药从后门进来,听见声儿连忙快步走来,放下药,给林如海顺气。半天才好些,林禄拿起药碗,送到面前劝道:“老爷也该顾虑些身子,莫再操劳了。”

林如海一口气喝完药,皱着眉头道:“我的身子我知道,等忙过这阵就好了。”

林禄急道:“老爷总是这么说,以前有太太劝着,如今小姐回来了,也不知劝不劝地动。”

林如海心想,黛玉不止会劝,还会哭呢。一想到黛玉泫然欲泣的样子,忍不住道:“我瞧着你比林福那家伙还话多。回头要是玉儿知道了,就是你告诉的。”

林禄倒来一杯茶,笑道:“原来老爷还有怕的。”

林如海冷哼一声,白了他一眼。若是宝玉在,定会惊叹,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翻个白眼都一样儿的。

到了晚间,贾琏宝玉休整一番,早有丫鬟领着前去赴宴。宴席摆在山水小筑。说是小筑,其实是建在假山旁的三间大房,依水而建,是林府最高处。可以俯瞰整座花园,是最好的观景处。下面的假山里奇石各异,黛玉幼时,喜爱在此处捉迷藏。但她更爱的,是那假山里藏着的一池子的鱼。说是池子,其实地下有条小道,与府里的河道相连。

黛玉倚窗撑着头望着花园各处,想起小时候自己坐在那块石头上听着鸟叫,与鱼儿说话,满以为这是自己的秘密宝地,当初父亲母亲也常常在这个地方,背后默默看着自己吧。

因黛玉回来了,今晚是父女俩时隔两年后第一次一块吃饭,加之又有亲戚在,林如海特意命人将园子各处都点上灯,弄得跟白天似的。

贾琏宝玉一路走来,对此也是赞叹不已。到了屋里,宝玉正瞧着黛玉往外面望,便也凑了过去,站在黛玉身边,笑道:“林妹妹瞧什么呢?”

黛玉转过身,也不理宝玉。与贾琏行了一礼,便依主次长幼坐好。贾琏坐在左下首,黛玉坐在右下首。贾琏朝着宝玉招了招手,宝玉便走了过去,乖乖坐好。过了一会又有丫鬟婆子摆碟放碗。

等林如海来的时候,饭菜早已上好。三人起身相迎,林如海连忙摆摆手,道:“都是自家人,不用行礼了,快坐下。”

众人依次坐好,林如海拿起筷子,给黛玉加了点菜,笑道:“琏儿上次来,将扬州各处都玩了个遍。宝玉才第一次来,先尝尝扬州的特色菜,等考完回来,姑父也让人领着你去玩儿。”

宝玉连忙起来道谢,桌上又有贾琏这个交际人物在,也算是宾主尽欢。

宝玉在林府住了十来日,每日除了读书,便是向林如海请教。可林如海公务繁忙,那里顾得上,便把宝玉推给几位师爷。宝玉也不觉得有什么,诚心诚意向他们请教。林如海都看在眼里,很是赞赏。

他哪里知道,这些师爷随便拿出一个就比宝玉平常接触到的那些相公先生强多了。宝玉除了请教学问,还特意问了一些平常待人处事的道理。有一位刘先生特别有意思,他旁的不教,偏偏教宝玉如何说话,宝玉起先还不以为意,回去想后,越想越觉得有趣。可惜平日里还要准备科考,也没有多少时间去谈论。

袭人端着小茶盘拖着一碗高底青瓷六方盖碗上前来,见宝玉拿着本书发愣,笑而不语,也不叫宝玉,便将盖碗轻轻放在书案上,悄悄打开盖子,一股奶香便溢得满屋都是。

宝玉闻到香味,回过神来,看着茶碗道:“哪里来的酥酪?这么香。”袭人笑着帮宝玉净了净手,拿起小勺儿递与他,道:“是厨房新做的,刚送过来,还有一盘奶卷子,留着二爷晚上吃。”

宝玉拿起勺子尝了尝,很是好吃,端起碗,三两下便吃了个一干二净,意犹未尽,道:“这酥酪尝着好,一点腥味也没有,你回头去问问是什么法儿弄得,等回去了,也做给老太太吃去。”

袭人见宝玉高兴,笑道:“紫鹃知道我爱吃那个,特意送了一份过来,二爷若真喜欢,索性连这份一块儿都吃去。”

宝玉摇摇头,道:“这是她给你的,我吃了算什么?你且去吃你的吧。”说完,便喝了几口茶,拿起书看了起来。

又呆了一个月,宝玉还有去金陵告访一些亲朋旧故,不好再多耽搁。于是便趁着林如海休沐,便拿着几篇答题去了书房。

林如海看着卷子,点了点头。又抬头看着书案前站着的少年如松柏挺立于堂上,正谦逊的微微低头听训,很是满意,抚须笑道:“你这份答题答得很好,但这诗词一道太过老气横秋,一点没有年轻人应有的朝气。不是说你写得不好,只是你还小,很不必如此。”边说着边走到宝玉跟前,引他坐下,一句一句掰开给他讲。

宝玉听着与素日那些老学究讲的很是不同,一时有些愣住了。林如海瞧见他这般摸样,笑道:“怎么了。可是姑父讲的哪里不对?你尽管指出来嘛。”

宝玉连忙站起身来,摆手道:“不是不是,宝玉怎敢如此,只是听了姑父所言,想起了小时候胡乱说话被先生骂的事。”

林如海听了此话,也来了兴趣,笑问是什么事。宝玉道:“小时候先生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后面一句理所应当,可前面一句却不认同。当时就说了一句‘难道明知皇帝是个昏君,也要去死不成?’引得先生一顿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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